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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言
对于金钱与幸福之间的关系,传统经济学家认为,财富如收入和资产对幸福或生活满意度有直接的影响,因为高收入能为个体提供更有利的机遇和选择,因此增加财富就能增加幸福。改革开放20多年来,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民的生活质量得到了较大改善,物质生活得到了较大满足,已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步入小康社会。按理说,人民会感到生活越来越幸福。然而,中国社会科学院最新的调查显示,2005年,72.7%的城乡居民感觉生活是幸福的,比上年下降了5个百分点。另有一项调查表明,中国人的幸福感在过去十年中先升后降,与经济发展的曲线并不同步。问题出在哪里?
近几十年来,这个课题也成为积极心理学领域研究的热点。在此,人们平常所说的幸福常用幸福感(subjective well-being, SWB)①这一术语来描述。它是指个人根据自定的标准对其生活质量进行整体性评估而产生的体验,主要由情感和认知两种基本成分构成,其中情感成分包括积极情感和消极情感两个相对独立的锥度,认知成分则指个体对自己生活满意程度的评价。1967年,Warner Wilson在一篇《自称幸福的相关因素》中指出,幸福的人是有高收入的。自此以后,心理学家们围绕金钱与幸福感的关系进行了大量的实证研究,得出的结论也不尽相同。本文拟对这些研究进行总结,并探讨金钱对幸福感产生影响的心理机制,以使人们更科学地理解金钱与幸福的关系,从而更有效地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感;同时为政府制定以提高我国人民整体幸福感的公共政策提供一定的参考。
2 金钱与幸福感的关系
积极心理学认为,幸福感是主体对客观生活的主观感受,这种主观感受受经济因素的影响不是很大。研究者从多个角度考察了金钱与幸福之间的关系,有国内层面的,也有国际层面的;有静态的,也有动态的。
首先,在一个国家内部,个体的收入一般与其幸福感呈显著正相关,但相关系数不高,即便二者的相关在贫穷国家里比在富裕国家里更强烈。Diener等在美国选取了一个有代表性的样本,发现收入与幸福感之间的相关系数是0.12。即使当非常富有的人被考察时,收入对幸福感的影响仍然很小。Diener等曾对1985年《福布斯》杂志公布的100位最富裕的美国人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与一般的美国人相比,他们只是稍微幸福那么一点点。49位超级富翁中,有80%的人报告“钱可以增加或者减少幸福,关键看你怎么使用它。”一位富翁从来不记得自己曾经幸福过。一位妇女报告钱不能解除由她孩子的问题所造成的痛苦。
从中国的情况来看,收入与幸福感也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2004年4月,《瞭望东方周刊》与芝加哥大学教授、中欧国际工商学院行为科学研究中心主任奚恺元合作,对中国6个城市进行了一次幸福度指数的测试。结果显示:六大城市的幸福指数从高到低依次是杭州、成都、北京、西安、上海、武汉;从当前幸福度指数与人均月收入对照来看,上海人均月收入最高,但幸福度指数排倒数第二,成都人均月收入最低,但幸福度指数排第二,杭州人均月收入居中,幸福指数却最高。
各国之间的收入和幸福情况又是怎样的呢? Diener及其同事经过一系列的研究发现,国家财富与国民的平均幸福感有着积极的关系。他们曾对29个国家的平均生活满意度及其收入(以购买力为指标)进行了持续近4年(1990~1993)的调查,发现各国的平均购买力水平与平均生活满意度之间的相关系数是0.62。后来,他们又选取了55个国家的有代表性的样本,使用GNP和购买力作为国民经济的指标,重复了此结果。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富裕的国家在很多方面与贫穷的国家不同,这些差异可能夸大了收入与幸福感在国际层面的相关。富国比穷国往往更加民主和平等,因此,国家财富与其国民的幸福感的关系至少部分可归结于富裕国家中的人民受到其他利益的间接影响,而非财富本身的直接影响。而且,即便是国家财富对国民的幸福感有较大影响,这种影响也不是直线型的。Myers在分析1991年人均国民收入和幸福感的统计时发现,在最贫穷的国家里,财富对幸福感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国家越富裕,人民越能感受到幸福。但是,当人均国民收入超过8000美元时,国家财富与国民幸福感的相关就消失了,而人权、平等等指标的影响开始明显增大[9]。
再从收入改变的角度来看,个体收入的增加与其幸福感的提高是没有必然联系的。Brickman等研究发现彩票中奖者并不像我们所预期的那样比控制组更幸福[10]。Diener等的研究表明,在10年的时间里,收入上或下波动半个标准差的人群之间的幸福感水平没有显著差异。Diener和Biswas-Diener认为,只有当个体收入的增长是缓慢和稳定的时候,才会导致个体幸福感的增加[11]。而且,收入对幸福感的影响并不总是积极的。也有研究发现收入的迅速增加反而会降低幸福感。
同样地,国家经济的发展也并不意味着国民幸福的增加。Myers研究了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的经济发展水平与其国民的幸福感之间的关系。他发现,到20世纪末,整个社会的财富几乎比1957年时翻了一番,中产阶级扩大了近2倍,绝大部分家庭的收入都有了明显增加,但从调查结果来看,报告自己“非常幸福”的人数却从1957年的35%下降到1998年的33%。而且,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离婚率翻了一番,青少年自杀增长了3倍,暴力犯罪增长了4倍,抑郁症患者尤其是青少年患者的人数急剧上升。他把这种物质繁荣的同时而社会衰退的现象称为“美国困惑”[9]。Diener和Suh也考察了从1946到1990年期间美国幸福感的变化趋势,结果发现可支配的收入(控制了通货膨胀和税收)急剧增长,但幸福感的水平保持不变[12]。Diener等考察了55个国家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与幸福感之间的关系,发现二者并不相关。
这些结论似乎与我们头脑中已有的生活概念不大相符。在日常生活中,当被问到“没钱你能幸福吗?”几乎所有人都会摇头或干脆笑笑不置可否。当再被问到“什么最能改善你的生活质量?”大多数人都会回答“金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一致?这主要是因为金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扮演了太重要的角色,尤其对于一般的民众,我们总是通过金钱这个中介来获得我们想要的东西,金钱在我们这个社会几乎具有一切商品的属性,这就使得金钱在我们心理上的作用被夸大了,好像只要有很多钱我们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而事实上,金钱对幸福感的影响是相对的。在一定范围之内,金钱对幸福感的影响较大,而一旦超出这个范围,金钱对幸福感就不产生什么大的影响或者根本不产生影响。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大量研究表明,金钱与幸福感之间可能存在着某些心理变量在调节二者的关系。下面我们就来探讨金钱影响幸福感的心理机制。
3 金钱影响幸福感的心理机制
3.1 人格
影响幸福感的因素可分为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但研究表明,外部因素与幸福感只有中等程度的相关,其中人口统计学变量如经济状况、受教育程度等只能解释幸福感不足20%的变异,外在环境也只能解释幸福感变异的15%。相对而言,内部因素尤其是稳定的人格因素常常被认为是幸福感最可靠、最有力的预测源之一。金钱是幸福感的外部影响因素,人格是个体幸福感的内在预测指标,它们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内在的联系?金钱对幸福感的影响是否受到人格因素的缓冲?
联系人格和幸福感的一种概念模型是,人们具有一种幸福或者不幸福的遗传素质,这可能是由天生的神经系统的个体差异所造成的。行为遗传学的研究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例如,Tellegen等考察了共同抚养和分开抚养的同卵和异卵双生子,计算出基因能够分别解释积极情感和消极情感的40%和 55%,而共享家庭环境只能分别解释这二者变异的 22%和2%[13]。如果这种先天的体验某种幸福感水平的稳定倾向确实存在,那么幸福感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跨时间和跨情境的一致性。尽管情境因素可能使幸福感偏离基线水平,稳定的人格因素应该施加长期影响。Heady和Wearing提出的动力平衡模型(dynamic equilibrium model)支持了这一点[14]。他们指出,人们在经历了各种好的或坏的生活事件后,最终会回复到幸福感的基线水平。外部事件对幸福感的影响是短暂的,内在的人格特质或认知因素对幸福感的维持起着关键的作用。根据这一模型,收入的增加或减少会在短期内提高或降低人们的幸福感,但是由于受到人格因素的调节作用,人们最终会回复到之前的幸福感的水平。
那么,究竟有哪些具体的人格因素在金钱与幸福感之间起着中介作用呢?张兴贵等人采用结构方程建模技术,结果表明,经济状况变量既与幸福感有直接的关系,又通过大五人格中的外倾性和神经质维度对幸福感有间接效应[15]。外倾性和神经质之所以能够充当调节金钱与幸福感关系的中介变量,可能是因为内外向和情绪稳定性这两个人格维度,更多体现了遗传所决定的神经系统的动力特征对行为的持久影响,更多代表了人的自然性格(或称为气质),具有本源性,可以称为气质性人格[15]。而且,大量研究表明,外向性与积极情感呈高度正相关,神经质与消极情感呈高度正相关[16]。因此,具有这两种人格特质的人,不论其收入水平如何,他们的幸福感可能总是处于愉悦水平或者总是处于不悦水平。也就是说,金钱对幸福感的影响是微弱的,它主要通过外倾性和神经质来作用于幸福感。
另一个已被证明的在金钱与幸福感之间起中介作用的人格特质是控制感。例如,Johnson和Krueger的研究表明,对生活的控制感可以调节实际的财富与生活满意度之间的关系[17]。拥有强烈控制感的人更可能采取行动为自己的目标而努力奋斗,通过奋斗,也更可能达到期望的目标,从而导致更多的满意感,这种结果反过来又增强了个体对生活环境的控制感。因此,控制感调节收入与生活满意度之间关系或许是基于这样一种方式:人们通过工作和其他途径创造物质财富,那些相信自己能够控制生活的这些方面的人更可能成功地为自己创造出有利的经济资源,从而导致更多的幸福感[17]。即使在面临困难的经济状况的时候,控制感也是有适应价值的。Lanchman和Weaver研究发现那些收入低但能够维持高度控制感的被试组报告的幸福感的水平几乎与高收入的被试组一样高[18]。他们不将这种低收入状态视为不可变的,而确信能够改变这种情形,所以,这样的低收入者的不幸福程度比那些处于同一状态中的悲观低收入者的不幸福程度要低得多。可见,在经济状况不利的情形中,控制感扮演了一种积极的角色,它能够使人们更成功地调整自己以适应这种困境,从而缓和了低收入对幸福感的负面影响。当然,对于控制感的这种适应价值也存有异议。一种观点认为,对于处于不利经济状况中的人们来说,要他们相信自己能够控制这种环境是不现实的,有可能导致不恰当的自责,相反,维持对现状的现实的评估对他们可能更有利;而且,如果低收入不能提供控制的机会,拥有高度的控制感可能还会导致失望和沮丧。因此,能够明确地意识到外在环境的限制对于低收入的阶层可能更有效[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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