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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台谏制度的运作看宋代的人治

2013-01-31

八、宋孝宗时:宋孝宗算是南宋最好的一个皇帝。他最“初恢复之志甚锐”,却因用 人和处置不当,还是被迫与金朝达成隆兴和议。隆兴和议後二十五年,南宋政局平稳,没 有多大波澜。他汲取秦桧专权的教训,“惩创绍兴权臣之弊,躬揽权纲”,“临御久,事 皆上决,执政唯奉旨而行,群下多恐惧顾望”,“最後所用宰执,多是庸人”。① 宋孝宗即位之初,围绕着对金和战等问题,还是涌现了一批优秀的台谏官。宋高宗退 居德寿宫後,就纵容宦官梁康民开设酒库,这当然是犯榷酒之禁。右正言袁孚“亟请对, 论北内有私酤,言颇切直”。宋高宗“闻之震怒”,宋孝宗“严於养志,御批放罢”。宋 孝宗的老师史浩时任参知政事,他出面问皇帝,袁孚“何罪”?宋孝宗说:“是非所宜言, 不逐何待。”史浩多方进行劝解说,“北内给事,无非阉人,是恶知大体?若非几个村措 大在言路,时以正论折其萌芽,此曹冯依自恣,何所不至”?“争臣无故赐罢,天下咸以 为疑”。“?陛下试以意白去孚,倘可以上皇意留之,尤盛德事”。不料宋高宗“怒袁孚 甚”,亲赐宋孝宗“酒一壶,亲书懙率偎骄茠四字於上”,使宋孝宗“  无所”。最後, 只能以袁孚“请词”,离开朝廷,而宋孝宗为他“除直秘阁”,“以职名华其行”,了结 德寿宫与谏官的纠纷。②在这场直言与歪理,法与权的小小较量中,充分反映了宋朝人治 的本质,让袁孚本人“请词”,“以职名华其行”,不过是为徇私屈法的人治蒙上一块遮 羞布而已。 史浩在弥合上述一类朝廷或宫闱的小争斗方面,表现了相当的智计,然而在处理军国 大事方面,其实是无能的,也不想有大的作为。他给宋孝宗出的一个最大的馊主意,就是 命令吴?自陕西班师,招致四川主力被歼。侍御史王十朋为此上劾奏。当张浚组织北伐失 败後,王十朋说,“异议小人,与圣意素不合者,往往幸灾乐祸,倡为浮议,以动摇大计”, “陛下恢复志立,固不以一衄为群议所摇”。③右谏议大夫王大宝也说:“危疑之际,非 果断持重,何以息横议。”④他们希望宋孝宗坚定抗金志向。 然而宋孝宗在关键时刻却举棋不定,也确实为浮议所动摇,而重新起用汤思退为相。 王大宝、侍御史周操等都谏劝皇帝,不要任用汤思退。左司谏陈良翰说:“思退奸邪误国,

①《朱子语类》卷127,《宋史》卷394《林栗传》,卷397《徐谊传》。 ②《 史》卷8《袁孚论事》,《周益国文忠公集·杂著述》卷2《龙飞录》,《宋宰辅 编年录校补》卷17,《攻愧集》卷93《纯诚厚德元老之碑》。 ③《宋史》卷387《王十朋传》,《历代名臣奏议》卷184王十朋论史浩奏,卷23 4,《梅溪先生廷试策并奏议》卷3《论史浩?子》,《再论史浩?子》,卷4《自劾? 子》。 ④《宋史》卷386《王大宝传》。 20

宜早罢黜,以靖中外。”宋孝宗说:“思退前议诚失,然朕爱其警敏,冀可责後效。”陈 良翰说:“思退庸狡,小黠大痴,恐误陛下国计,且懢?魭二字,非明主所以卜相之法 也。”①宋孝宗根本听不进去。当时汤思退等人“坚主和,陈良翰、周操不以为然。右正 言尹穑阴符执政,荐引同己者,转言和於上前。上惑之,罢(张浚)督府,良翰、操相继 黜,而穑进殿中(侍御史),迁谏议大夫”。②宋孝宗信用宰相汤思退、台谏官尹穑等人 的结果,是在丧失更多的利益之後,再度被迫与金朝签订和约。他事後?非没有醒悟到任 用汤思退等人的错误,却为时已晚。 宋孝宗时政治的一个特点,是有一批男宠,《宋史》卷470将他宠?的曾觌、龙大 渊、张说、王 等人列入《佞幸传》。这些人都不是科举出身,其阶官是武官,却又不是 军人,他们与宦官梁珂、甘 等“相与盘结”,“恃恩专恣,其门如市”,“士大夫无耻 者争附之”。宋孝宗“与觌、大渊辈觞咏唱酬,字而不名。罢宰相,易大将,待其言而後 决”。前後有许多臣僚与他们争斗,其中包括台谏官刘度、周操、王十朋、龚茂良等,刘 度第一个发难,连上章疏,称他们为“亵御”,都告失败。特别是曾觌“用事二十年,权 震中外”。後“龚茂良时以参政行丞相事”,“茂良退朝,觌从骑不避,茂良执而挞之, 待罪乞出,不许。户部员外郎谢廓然忽赐出身,除待御史。廓然首论茂良,以资政殿学士 知镇江,章再上,镌罢,言之不已,贬英州,皆觌所使也”。最後龚茂良“父子卒于贬所”。 龚茂良“主和议”,“五年不说恢复”,“凡遇臣僚奏对,有及边备利害,必遭讥骂”。③ 但他遭谢廓然论奏,而贬黜岭南,也是宋孝宗时的一件大冤案。台谏官从正反两面,反对 或结托这批佞幸人物,同样反映了人治的特征,说明在人治之下,腐败政治自不可免。 《贵耳集》卷下说:“孝皇圣断,不可测度,前相既去,後相即拜,却除前相进拟台 谏。後相虽有进拟,虑其立党,不除,恐台谏奉承後相风旨,以攻前相,所以存进退大臣 之体。”由於秦桧专权已有前戒,宋孝宗非常留心於帝王南面之?,不让宰执与台谏结党, 不让台谏成为宰执的鹰犬。?管如此,谢廓然却成了曾觌的鹰犬,到头来还是顾此失彼。

九、宋光宗和宋宁宗庆元至开禧时:宋光宗在位时间颇短,他得精神病後,被宋高宗

①《宋史》卷387《陈良翰传》,《朱文公文集》卷97《敷文阁直学士陈公行状》。 ②《宋史》卷372《尹穑传》,卷386《李彦颖传》。 ③本段所用史料,除《宋史》卷470《佞幸传》外,另可参见《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 集6《台谏给舍论龙曾事始末》,《孝宗黜龙曾本末》,《宋史》卷385《龚茂良传》, 卷469《甘 传》,《宋宰辅编年录校补》卷18。 21

的吴后与一些臣僚设计废黜,立宋宁宗。宋宁宗无疑是个低能弱智者,①从庆元到开禧, 由外戚韩 胄掌政,成为南宋第二个权臣。他发动庆元党禁,最後又因仓猝举行开禧北伐, 而自取败亡。 宋光宗时,如刘光祖、黄度、林大中等人,都是优秀的台谏官,但他们的议论和弹劾 其实已无补於时世。宋宁宗既然根本没有能力躬揽权纲,所谓大权旁落,就势不可免。 韩 胄出身名门望族,他算是宋神宗的外曾孙,又与宋高宗吴后有双重亲戚关系,在宋宁 宗登基时确是起了特殊作用,有定策之功,故深得宋宁宗的倚重。按赵宋家法,韩  胄既 是外戚,?非科举出身,而只是荫补出身的武官,照理只能享受富贵,而不可能在政界有 任何作为,也不会被科举出身的文官们放在眼里。韩 胄所以成为权臣,主要是依仗庸懦 无能的皇帝的信任,?且成功地操纵了台谏部门。“右正言黄度欲劾 胄,谋泄,斥去”。 有刘 为韩 胄献计说:“惟有用台谏尔。”但台谏官却应由赵汝愚等宰执进拟,韩 胄 不解地问:“若何而可?”刘 说:“御笔批出是也。”韩 胄“即以内批除所知刘德秀 为监察御史,杨大法为殿中侍御史,罢吴猎监察御史,而用刘三 代之。於是言路皆 胄 之党”。韩 胄唆使台谏官攻击赵汝愚、朱熹等政敌,“以攻伪学为言”,为此出力的台 谏官还有何澹、胡 、沈继祖、施康年、陈谠、邓友龙、林采、张釜、张 、程松等人。直 到他败亡前夕,还“与(陈)自强谋用林行可为谏议大夫,尽击谋 胄者”。② 韩 胄由武官的资序 迁,最高的头衔是平原郡王、太师、平章军国事,他没有当过 一天宰相,而专权十四年,“宰相已为具官”,只是秉承他的旨意而已。③在他败亡之时, 有台官雷孝友上奏说,“乃首借台谏,以钳制上下,除授之际,名为密启,实出己私,而 奸险之徒,亦乐为之鹰犬。台谏之官”,“专植私党,任用匪人,凡有所言,无不阴授风 旨;而每告陛下,必谓台谏公论,不可不听。自是威福日盛,无复忌惮,稍有异己,必加 摈斥,以专擅朝政,干分败常”。在对金战事失败後,又“方倚腹心以为台谏,文饰奸言, 谓之‘一人心,定国论’,以禁异议,怙终不悛”。④这段议论可作为韩 胄专权时,台

①《宋史》卷393《黄裳传》载,宋宁宗当嘉王时,曾问:“何谓九都统?”黄裳感叹 说:“唐太宗年十八起义兵,平祸乱。今大王年过之,而国家九都统之说犹有未知。” 《癸辛杂识》续集下《宁宗不慧》:“或谓宁宗不慧,而讷於言,每北使入见,或阴以宦 者代答。” ②《宋史》卷392《赵汝愚传》,卷429《朱熹传》,卷474《韩  胄传》。 ③《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13《平章军国事》,《四朝闻见录》戊集《 胄师旦周筠 等本末》。 ④《四朝闻见录》戊集《臣寮雷孝友上言》,《历代名臣奏议》卷184卫泾奏文字几乎 全同。 22

谏官的作用的总结。他其实还是承袭秦桧的衣钵,将天子的耳目官,变成“私台谏之选为己羽翼”,一方面以台谏“压群言”,①另一方面又以“台谏公论”为名,让宋宁宗“不可不听”。

一0、宋宁宗嘉定时和宋理宗宝庆、绍定时:韩 胄被杀後,似乎又是一个更化的时机。黄度告诫宋宁宗说,“今威柄复还,正与高庙同”。“给、舍、台、谏,人主自用之,则威权在己,臣下得而用之,则威权去矣”。②倪思说:“宜亲擢台谏,以革权臣之弊;?任宰辅,以鉴专擅之失。”③王居安对皇帝说得更明确:“如用人稍误,是一  胄死,一 胄生也。”④但是,史弥远还是很快取代了韩 胄,成为南宋第三个权臣。他表面上不像秦桧或韩 胄那么张牙舞爪,长期内只是以右相身份独相,而勾结了杨后,其权势却更加牢不可破,以至主持和发动了废皇储济王赵 ,而立宋理宗的政变。宋理宗宝庆和绍定时,还是对史弥远感恩戴德,而听凭他专权。宋人称史弥远“独专国秉至二十六年,此古今所无。至晚年得末疾,犹专国秉数年,尤古今所无”。⑤当嘉定更化之初,优秀的台谏官还比较活跃。傅伯成“拜左谏议大夫,抗疏十有三,皆军国大义。或致弥远意,欲使有所弹劾,谓将引以共政,谢之曰:‘吾岂倾人以为利哉!’疏乞诏大臣以公灭私”,於是被逐出朝廷。⑥“会谏官王居安、傅伯成以言事去职,(许)奕上疏力争之,其後又因灾异申言曰:‘比年上下以言为讳,谏官无故而去者再矣。以言名官,且不得尽,况疏远乎!’”於是许奕也被逐。⑦在“许奕以言事去国”後,起居舍人王介上奏宋宁宗说:“陛下更化三年,而言事官去者五人,倪思、傅伯成既去,其後蔡幼学、邹应龙相继而出,今许奕复蹈前辙。此五臣者,四为给事(中),一为谏大夫,两年之间,尽听其去。或谓此皆宰相意,自古未有大臣因给、舍论事而去之者,是大臣误陛下也,将恐成孤立之势。”於是王介也“补外”。⑧这些人被逐出朝廷,固然不同於秦桧和韩 胄时代的重贬远谪,但表明无能的宋宁宗还是拱手听任史弥远的专擅。史弥远“拜右丞相,陈晦草制用‘昆命无龟’语”,倪思认为这是“尧禅舜之文”,“请贴改麻制”,

①《宋史》卷400《杨大全传》。 ②《 斋集》卷13《龙图阁学士通奉大夫尚书黄公行状》。 ③《宋史》卷398《倪思传》。 ④《宋史》卷405《王居安传》。 ⑤《鹤林玉露》乙编卷3《宰辅久任》。 ⑥《宋史》卷415《傅伯成传》。 ⑦《宋史》卷406《许奕传》。 ⑧《宋史》卷400《王介传》。 23

史弥远反而“遂除晦殿中侍御史”,弹劾倪思“僭论麻制,镌职而罢,自是不复起矣”。①史弥远正是通过此类方式树立权威,而完全控制了台谏部门。“自丞相史弥远当国,台谏皆其私人,每有所劾〔奏〕,必先呈副封,以越簿纸书,用简版缴达。合则缄还,否则别以纸言某人有雅故,朝廷正赖其用,於是旋易之以应课,习以为常”。②张端义说:“一相去,台谏以党去;一相拜,台谏以党进。况自嘉定副封之靡,前帝宏规废矣。”③台谏官弹劾,须向史弥远“先呈副封”,这还是史弥远专权时立下的新规矩。杜范也说:“权臣所用台谏,必其私人,约言已坚,而後出命,其所弹击,悉承风旨,是以纪纲荡然,风俗大坏。”④魏了翁说,“凡除授台谏,必先期请见,饷以酒肴。及论事之时,又以尺简往复,先缴全稿,是则听之,否则易之。次序官职之崇卑,挨排日分之先後,兑易更换,率至月末”。“台谏语人,必曰:近来文字皆是府第付出”。“故人谓台谏为鹰犬之不若”。⑤宋理宗初,洪咨 上封事,“论台谏失职”,说:“月课将临,笔不敢下,称量议论之异同,揣磨情分之厚薄,可否未决,吞吐不能。”“史弥远读至‘济王之死,非陛下本心’,大恚,掷于地”。洪咨 後来“转对,复言李全必为国患。於是台谏李知孝、梁成大交论,镌二秩”。⑥所谓“月课”,即台谏官每月必须上疏言事,“月有供课,是以直道望谏官也”,⑦如今却成了他们最感头痛的定期作业。围绕着济王的冤杀案,还有如真德秀、魏了翁、潘枋、胡梦昱、徐宣等一批士大夫为之鸣冤叫屈,“台谏李知孝、莫泽奉承风旨,凡平日睚眦之怒,悉指以从伪,弹劾无虚日,朝野为之侧足”,一些人“殁於贬所”。⑧这是史弥远利用台谏官惩处异议者的典型事例。时人称李知孝、梁成大和莫泽三个台谏官为“三凶”。⑨梁成大“谄事史弥远家?万昕”起家,被太学生们称为“梁成犬”。罗大经评论说:“余谓犬之狺狺,不过吠非其主耳,是有功於主也。今夫不肖之台谏,受权贵之指呼,纳豪富之贿赂,内则翦天子之羽翼,外则夺百姓之父母,是有害於主也,吾意犬亦羞与为伍矣。”⑩

①《宋史》卷398《倪思传》。 ②《癸辛杂识》前集《简椠》。 ③《贵耳集》卷下。 ④《宋史》卷407《杜范传》,《戊辰修史传·丞相杜范》,《清献集》卷5《入台奏?》。 ⑤《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18《应诏封事》。 ⑥《宋史》卷406《洪咨 传》,《鹤林玉露》乙编卷2《而已失官》。 ⑦《文山先生全集》卷3《御试策》。 ⑧《齐东野语》卷14《巴陵本末》。 ⑨《宋史》卷414《史弥远传》,卷415《王遂传》,卷422《李知孝传》。 ⑩《宋史》卷422《梁成大传》,《鹤林玉露》丙编卷2《大字成犬》。24

一一、宋理宗端平至淳?时:史弥远死,宋理宗开始所谓“端平更化”。他“亲政五日”,就召洪咨 入朝,很快“与王遂?拜监察御史。咨 感激知遇,谓遂曰:‘朝无亲擢台谏久矣,要当极本穷原而先论之’”。①此後一个长时期内,有一批台谏官还是相当尽职的。如监察御史李宗勉“言内降之敝”说,“王府后宅之宫僚,戚里奄寺之恩赏,纶 直下,不经都省”,“阙失已彰,然後言事之人从而论列之,其累圣德亦多矣”。②然而宋理宗其实也不能真正信用他们,采纳忠言,刘黻上书说:“陛下擢用台谏,若臣(郭)磊卿、臣(洪)咨 、臣(刘)应起、臣(刘)汉弼、臣凯、臣(吴)燧,光明俊伟,卓为天下称首,然甫入而遽迁,或一鸣而辄斥。”③杜范说:“陛下亲政,首用洪咨  、王遂,痛矫宿弊,斥去奸邪。然庙堂之上,〔牵〕制尚多。言及贵近,或委曲回护,而先行丐祠之请;事有掣肘,或彼此调停,而卒收论罪之章。亦有弹墨尚新,而已颁除目,沙汰未几,而旋得美官。自是台谏风采,昔之振扬者日以铄;朝廷纪纲,昔之渐起者日以坏。”④监察御史吴昌裔也说:“朝纲者,非台臣之利也,天下之公法也。世之有容德者,常锐於慷慨?治之初,必厌於玩习已安之後,初则开导而易入,久则勉强而难平。耳目之官遂至孤立,甚可畏也。”⑤当时的多数台谏官却?无风采可言,有的甚至劣迹昭彰。刘应起上奏说:“大有为之君,常使近?畏宰相,今宰相畏近?,使宰相畏台谏,今台谏畏宰相。”⑥如“殿中侍御史蒋岘逢君希宠,创为邪说,禁锢言者”。殿中侍御史郑 “回懦首鼠”。宰相郑清之憎恶程公许,就“授稿殿中侍御史陈垓,以劾公许”。⑦当时“侍御史(殿中侍御史?)陈垓诬劾程公许,右正言蔡荥诬劾黄之纯,二公罢出,六馆相顾失色”。刘黻“率诸生上书”说,“祖宗建置台谏,本以伸君子而折小人,昌公论而杜私说。乃今老饕自肆,奸种相仍,以谄谀承风旨,以倾险设机阱,以  盗官爵”。“独垓、荥辈贪饕顽忍,久 要津,根据而不拔”。⑧後陈垓虽以“贪赃不法,窜潮州”,⑨但台谏官的总体状况?无改观。

①《宋史》卷406《洪咨 传》。②《宋史》卷405《李宗勉传》。③《宋史》卷405《刘黻传》。④《宋史》卷407《杜范传》,《戊辰修史传·丞相杜范》,《清献集》卷5《入台奏?》。⑤《历代名臣奏议》卷61。⑥《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33淳?元年十二月丙寅。⑦《宋史》卷415《程公许传》⑧《宋史》卷405《刘黻传》,此传将弹劾程公许等事?於丁大全被贬斥後,系误,应以《宋史》卷415《程公许传》所载为准,为淳?末年事,而丁大全得势为宝?时事。⑨《宋史》卷43《理宗纪》宝?元年二月。25

面对蒙古帝国的严重军事威胁,南宋兵连祸结,境土日蹙,却又苦苦支撑着,成为当时世界上唯一尚能抵御蒙古进攻的帝国。当宋理宗亲政之初,“斥逐权奸,收召名德,举朝相庆”,而姚希得却认为,“外观形状,似若清明之朝;内察脉息,有类危亡之证”。①此後事态的发展,更是每况愈下。十二、宋理宗宝?至景定和宋度宗时:宋理宗晚年,纵欲怠政,宠任闫贵妃、马天骥、丁大全和宦官董宋臣,接着又把国政交付贾似道。贾似道任右丞相,“理宗崩,度宗又其所立,每朝必答拜,称之曰‘师臣’而不名”,又特授平章军国重事。②贾似道的权势又超过在他之前的南宋三权臣,而南宋也终於被元朝所亡。丁大全由台谏官 迁,他与另外两个台谏官陈大方、胡大昌号称“三不吠之犬”。丁大全“拜右正言、兼侍讲,辞。改右司谏,拜殿中侍御史,升侍御史、兼侍读。劾奏丞相董槐,章未下,大全夜半调隅兵百馀人,露刃围槐第,以台牒驱迫之出,绐令舆槐至大理寺,欲以此恐之。须臾,出北关,弃槐, 呼而散。槐徐步入接待寺,罢相之命下矣”。③台官的气焰嚣张到以武力逐走宰相的地步,这是两宋政治史上仅有的特例。“时丁大全与(董)宋臣表?,浊乱朝政”,牟子才“在太平建李白祠”,亲自写记,讽刺董宋臣。“属有拓本遗宋臣,宋臣大怒,持二碑泣诉于帝,乃与大全合谋,嗾御史交章诬劾子才在郡公燕及馈遗过客为入己,降两官,犹未已”。④丁大全任执政和宰相前後四年,而拜相仅前後两年,“台臣翁应弼、吴衍为大全鹰犬”。但当他下台时,侍御史沈炎,右正言曹永年,监察御史朱貔孙、饶虎臣、刘应龙等人还是相继论劾。⑤?管宋朝的国运已进入衰亡,但仍然出现了如洪天锡那样的台官。他在宝?三年(公元1255)出任监察御史,上疏说:“臣职在宪府,不惟不能奉承大臣风旨,亦不敢奉承陛下风旨。”他屡次上奏说:“古今为天下患者三:宦官也,外戚也,小人也。”?且弹击宦官董宋臣、卢允升,外戚、将作监谢堂,知庆元府厉文翁等人。洪天锡“尝书桃符”:“平生要识琼崖面,到此当坚铁石心。”表明他是做了被流放到海南岛的最坏准备。所以周密称赞说,“近世敢言之士,虽间有之,然能终始一节,明目张胆,言人之所难者,绝无而仅有,曰温陵洪公天锡君畴一人而已”。“其刚劲之气,未尝一日少沮也”。⑥

①《宋史》卷421《姚希得传》。②《宋史》卷474《贾似道传》。③《宋史》卷405《刘黻传》,卷414《董槐传》,卷474《丁大全传》,《说郛》卷4《古杭杂记》。。④《宋史》卷411《牟子才传》。⑤《宋史》卷474《丁大全传》。⑥《宋史》卷424《洪天锡传》,《齐东野语》卷7《洪君畴》。26

在贾似道专政时,“凡台谏论劾”“不关白不敢行”。①“益忌台谏言事,悉用庸懦易制者为之,弹劾不敢自由,惟取远州太守及州县小官,毛举细故,应故事而已”。②宋理宗末期,“台谏何梦然、孙附凤、桂锡孙、刘应龙承顺风指,凡为似道所恶者,无贤否皆斥”。③景定五年(公元1264)出现彗星,按古代的天人感应说,皇帝不得不“避殿减膳,下诏责己,求直言,大赦天下”,贾似道也只能装模作样地上奏“乞罢免”。但当时的台谏,“御史朱貔孙,正言朱应元,察官程元岳、饶应龙合台奏章,乞消弭挽回,皆常谈也”。然而也有一批官员直率地批评时政,包括当时贾似道推行的公田法。如王 说:“戚畹嬖?,遍居畿辅,借应奉之名,肆诛剥之虐,监司不敢谁何,台谏不敢论列。”等到“彗光稍杀”後,又故态复萌,贾似道等“恭请皇帝御正殿,复常膳”,接着,“以京学士人萧规、唐隶、?李、吕宙之、姚必得、陈子美、钱 、赵从龙、胡友开等不合谤讪生事,送临安府追捕勘证,议罪施行各有差,自是中外结舌矣”。④当时还有谢枋得“发策十馀问,言权奸误国,赵氏必亡。左司谏舒有开劾其怨望腾谤,大不敬,窜兴国军”。⑤舒有开无非是充当贾似道帮凶的角色。宋度宗时,元军全力攻襄阳,贾似道“每上书请行边,而阴使台谏上章留己”。“监察御史陈坚等以为师臣出,顾襄未必能及淮,顾淮未必能及襄,不若居中以运天下为得”。他们的说法无非是出自贾似道的授意,於是宋度宗“乃就中书置机速房,以调边事”。人们对大将高达的呼声很高,认为他“可援襄阳”,“监察御史李旺率朝士入言於似道”,贾似道却说:“吾用达,如吕氏何?”李旺等人只能私下感叹说:“吕氏安,则赵氏危矣!”直到襄阳和鄂州失守,贾似道只能亲自出兵,丁家洲战败後,这个权臣方成众矢之的,树倒猢狲散,“潘文卿、季可、陈坚、徐卿孙皆似道鹰犬,至是交章劾之”。侍御史陈文龙、监察御史俞浙等上疏,贾似道才被流放,⑥而宋朝也终於与这个权臣同时灭亡。

①《宋史》卷474《贾似道传》。②《宋季三朝政要》卷4咸淳二年。③《宋史》卷45《理宗纪》宝?元年十月。④《齐东野语》卷17《景定彗星》。⑤《宋史》卷45《理宗纪》,卷425《谢枋得传》,《宋季三朝政要》卷3景定五年秋。⑥《宋史》卷474《贾似道传》。27

结语

中国的古史过于悠久,历代兴亡的往事也积累得过多。一方面是每代开国,总是企求长治久安,致力於堵塞各种招致败亡的漏洞,另一方面又是从来无不亡之国,无不败之朝。?管每朝每代的覆灭,总是各有许多具体的条件和情况,而其中一个根本性的因素,一条贯穿历代败亡的基线,说来说去,还只是“腐败”两字。官无监督,权无制约,必然产生腐败,这已成了人们的共识。君主专制和权臣等其他形式的专制所以是落後的政体,正是因为对最高统治者缺乏监督,而对最重要的权力缺乏制约。专制和腐败是一对双生子,专制必然滋生腐败,腐败必然依赖专制。监察权既是皇权的附庸,在某些场合下甚至是权臣的附庸,就决不可能真正有效地制约腐败。正如彭龟年所说:“台谏之士所以能震 奸宄,唯藉人主听纳其言,假以声势。”①南宋一些权臣是特大贪污犯,岂但是他们得势时从未得到追究,他们的失势也与贪污、受贿等无关。如韩 胄被杀後,他与党羽的贪污等行为方才受到追究,籍没家产,宋廷特置提领拘催安边钱物所,各种田产等“输米七十二万二千七百斛有奇,钱一百三十一万五千缗有奇”。②秦桧死後,宋高宗虽然铲除他的政治亲党,不遗馀力,却从未追究他的贪污、受贿等罪。宋高宗明知医官王继先贪污受贿,却仍事先通风报信,让他转移不义之财。这些就是最明显的实例。?管如此,古代,特别宋代的台谏政治,还是留下不少正面和反面的历史借鉴,值得今人参考。古代君主忌讳臣僚分朋植党,但是,在事实上,因政见不同和其他原因,党争或其他政争是势不可免的。用今人的眼光看来,君主专制体制下的台谏官,也可说是具有某种民主色彩的反对派,或者说,按儒家伦理,优秀的台谏官就应当是某种意义上的反对派,能够对君主、宰执等唱反调,或者将不称职的宰执轰下台。前引廖刚所说:“人君之患,莫大于好人从己,若大臣惟一人之从,群臣惟大臣之从,则天下事可忧。”又如前引洪天锡所说:“不惟不能奉承大臣风旨,亦不敢奉承陛下风旨。”其实都是阐明台谏官应当自居反对派的角色。反对派的存在起着监督作用,无疑是对政治的清明有利的。欢迎和容纳直言,从来被古人认为是重要的君德,是太平治世的重要标尺。宋人说:“好谏纳言者,自是宋家家法。”③但如前所述,即使在台谏政治最发达的宋朝,此种“家法”也是极难执行的。宋光宗时,殿中侍御史刘光祖说:“比年以来,士大夫不慕廉靖,而慕奔竞,不尊名节,而尊爵位,不乐公正,而乐软美,不敬君子,而敬庸人,既安习以成风,谓苟得为至计。”④这个结论其实决不限於当时,大体是赵宋三百年间的通病,大

①《历代名臣奏议》卷206彭龟年奏。②《宋史》卷173《食货志》,卷415《黄畴若传》,《文献通考》卷7。③《嵩山文集》卷1《元符三年应诏封事》。④《宋史》卷397《刘光祖传》。28

多数台谏官都是随风使舵、偷合取容、曲学阿世,甚至助纣为虐。但在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承认,儒家的名节观又无疑成为维系宋代社会,特别是政界风气的一种重要因素,所以?管备遭摧残,而具有高风亮节的台谏官还是人才辈出,他们不计升沉祸福,而以忠于职守的直言和弹劾,彪炳于史册。诚如鲁迅所说,“我们自古以来,就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①中国自古还没有一个朝代,像宋朝那样看重台谏的作用。文天祥在宋理宗後期中状元的《御试策》中说:“公道不在中书,直道不在台谏,是以陛下行道用力处虽劳而未遽食道之报耳。果使中书得以公道总政要,台谏得以直道纠官邪,则陛下虽端冕凝旒於穆清之上,所谓功化证效,可以立见,何至积三十馀年之工力,而志勤道远,渺焉未有际邪?”②在这位倡导?力行正气者看来,宰执行公道,台谏行直道,是治世的两个?列的要素。按古人的政治设计,台谏的作用主要无非是两条,一是纠正失策,二是按劾腐败。然而依前述两宋三百年间台谏制度的实际运作状况看来,符合政治设计初衷的理想运作太少,而有悖於政治设计初衷的、可悲可叹、可痛可愤的运作又太多。设计?非不巧妙,制度?非不严密,而运作居然如此之糟,这只能归结为宋代专制制度下人治的失败。

①《鲁迅全集·且介亭杂文·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②《文山先生全集》卷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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