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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长江中游市镇的管理机制

2013-01-30

资料来源:光绪《襄阳府志》卷11《食货志二·关榷》。

樊城税关每年征收的落地商税,属于赋税中的杂税。并非所有运抵樊城的货物都要纳税,“凡货物到樊,虽落地,并不交易,贩运他方销售,抵岸时由行户开单报局挂号,盖用截记。临行时报局验明放行,概不纳税”(注:同治《襄阳县志》卷3《食货志·赋税·杂税》。)。与樊城同属大型市镇的沙市,其税收体制完备,财政功能异常醒目。明清时期,荆州府有4所榷关,均设在市镇。其中沙市即有2所,一在沙市界牌脑,叫中关;一在沙市石头厂下,叫东关。另外2所分别是:西关,在筲箕洼;北关,在草市河。沙市亦有药土税局和厘金总局。沙市厘金总局原设分卡百余处,皆赁住民舍。清同治七年(1868)及十年(1871)奉文裁撤,到光绪年间仅存7处分卡,即金龙寺卡、窑湾卡、太子口卡、太师渊卡、下河卡、上河卡、郝穴卡、松滋磨盘洲局、宜都局。另有所谓“洋棚”,系专门为外国轮船载运土货而设。据文献披露:“宜关洋棚,在沙市竹架子江岸。光绪二年,烟台会议准于湖北宜昌添设通商口岸,沙市作为轮船过载之埠,惟不准外国商民开设行栈。凡民船赴轮船拨运货物,非于厘卡挂号不得赴。其运往轮船之货,须呈验完厘券据,方准民船拨运。归巡道委员经理,厘金仍归厘局云”(注:光绪《荆州府志》卷10《建置志三·税局》。)。由此可见,洋棚之类仍属于厘金征收范畴。市镇的房地产亦属于市镇税收对象之一种,清季称为“店捐”。征之于史:

周礼:地征一为廛布。廛布之目有三(二?),一为民宅,一为市肆,其法见于载师、廛人、司关诸职。今海疆各租界亦有房间之捐,以其所入为修理道路及煤气灯、自来水、警察兵之用。现在各市镇均设警局,立巡兵,收店捐,以佐经费。是即周官廛布之法,取诸民者用诸民。古今如是,中外如是,凡我商民固当共守,担任赋税之义务也(注:光绪《建昌县乡土志》卷1《疆域志·市镇》。)。

三 乡村基层组织与市镇

明清时期中国的乡村基层组织十分完备,市镇与之保持着某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史称:“设城关以卫民,不可无乡村市廛以居之,是乡市亦建置之大者也。周礼五州为乡,设乡大夫以掌一乡之政令;五十里有市,设司市以掌一市之政令。今乡镇皆设保甲,或亦古之遗意也”(注:咸丰《应城县志》卷2《建置上·乡镇》。)。清光绪《南昌县志》卷4《方域志下》在论及市镇时明确指出:“平时之词讼保甲,寇盗时之团练,皆轸域于是焉。盖分土田,则以都图;严守望,则以市镇,其大较也。”可见,在某种程度上,市镇的市场行为未能游离于乡村基层权力的社会控制范围之外。清光绪《沔阳州志》卷3《建置志·乡镇》明确指出:“自周礼有酂长、市司之设,而一乡一镇皆得以质剂平民,裕货源而通有无。沔地大物侈,四乡棋布星罗,而又南控大江,北控广汉,商贾辐辏,往来殷繁,百货殢鬻,乡镇之多甲于邻境。朝廷设有乡约、里正,以编保甲而稽赋册,亦大小相维,内外相制之一端也。”湖北黄冈县明代设有2个乡约所,一个在团风镇禅寂寺,一个在阳逻镇蓬莱寺。依清代保甲之法,黄冈县划分厢乡99区,市镇均列其中。清乾隆《武昌县志》卷2《建置志·镇市》言之尤详:“镇分于乡,而扼乎乡之要冲。市不尽设于镇,而足张乎镇之声势。邑之镇,今存其二:白浒,控制江黄,烽堞相望;金牛,领袖湖山,村鼓弗起,城邑倚重焉。市,则江南鱼米所在皆是。士行夷市,不足侈也。”湖北广济县的市镇与基层保甲权力系统关系密切。具体设置为:田家镇,乡约2名,保正1名,甲长4名;武穴镇,乡约2名,保正2名,甲长9名;龙坪镇,乡约2名,甲长6名;县市,乡约2名,保正1名,甲长3名(注:同治《广济县志》卷2《建置志·乡镇》引辛未县志。另据同治《永顺府志》卷3《风俗》载:“乾隆二十五年,知府张天如奉抚宪冯(讳)钤檄饬举行讲约之典,通饬四县:于城乡市镇人烟聚集处设讲约所,选择约正,按期讲约。嗣据永顺县册报,设讲约所二十处……”)。兹以江西南昌县为例,将市镇与保甲之关系列如表5。

表5 清季江西南昌县的市镇与保甲

资料来源:光绪《南昌县志》卷4《方域志下·市镇》。

表5所列市镇为15个,约占南昌县市镇总数的39.5%,说明市镇与地方基层权力之链接牢不可破。保甲与团练对乡村社会的监控对象虽然不以市镇为主,但对市镇的有效管理程度不可低估。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明清方志的修纂者习惯于将市镇统于乡里。兹举清同治《彭泽县志》卷3《建置·保甲》之议论以证之,所谓“国家功令,最重保甲。列圣谕训煌煌,臣工奉行。凡一切政教之及民者,必于此是稽。……至于坊乡、市镇、都图,各地名目不一,而统之以保甲,则无不一者”‘另据清同治《瑞州府志》卷6《武备志·保甲》,对市镇与保甲之关系也言之凿凿,称“保甲,市镇设客长,棚民设棚长,均当堂报名具结,给与腰牌,稽查匪类逃人及违禁等事”。地方乡绅对市镇的影响力也不容忽视,设于市镇之宣讲所即为确证。如江西万载县之宣讲所,“在邑西八十里白水市下街。雍正十年知县汪详准将罗教杨子华磉岭遗庵改建,拨大枫凹、柳树冲田壹百伍拾把,为本乡绅士宣讲薪水之资,后被佃侵占。乾隆七年,绅士欧阳瑞、刘嵩等请复有案,将公宇移建今所”(注:同治《万载县志》卷8《公署》。)。

四 市镇中的牙行及牙人

牙行及牙人是明清长江中游市镇经济得以运转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惜文献记载太略。作为市场管理者,牙行及牙人穿梭于客商与本地货主之间,兼任中间商角色。牙行由本地商人设置,负责向客商介绍商品,撮合生意。湖南益阳县市场以竹木、谷米、纸笋为大宗商品,“本地所产,外客集焉”,本地商人“多开充牙行”,做居间买卖(注:嘉庆《益阳县志》卷9《风俗·工商》。)。也有例外,如武昌府之牙行多由外省商人把持。据清康熙《湖广武昌府志》载,“至其廛肆牙侩、鱼米市魁、土木技艺、卜筮阴阳,多外籍”。通常情况下,牙行及牙人之多寡概与市镇兴衰成正比,诚如方志专家所称“市肆牙行专视远商之集否为盈虚”(注:道光《云梦县志略》卷1《舆地·风俗·业次》。)。表6所示,为清末民初湖北蒲圻县市镇的牙行情形。

表6 清末民初湖北蒲圻县市镇的牙行

资料来源:民国《蒲圻县乡土志》,蒲圻县教育局,1923年,第88—89页。

《蒲圻县乡土志》的撰述者称:“以行为业者谓之牙人。牙人必领牙帖,领帖营业,须指定地段货物。蒲圻物产殷富,商贩云集,需用经纪人颇多,而牙行以兴。”作为经纪人,牙行及牙人既是促成市场交易的媒介,又是妨碍市场有效运作的砂砾。“牙行利在分取用钱,尽人所知。其朋充顶替,则行商通弊。而弊之甚者,莫如茶业。晋粤诸商,每岁入山办茶,虽各有行户,然皆自行品论价格,经理收支,从无经纪人之设置。而行户徒拥虚名,自被此名。而茶商之大秤短平,及苛待男女劳动者与一切悖于良善风俗之行为,皆藉茶牙行名义以行之矣。”牙行之名固有被盗用之嫌,但其本身亦多有不检点之恶习,以致在诸多历史文献中牙行及牙人备受诋毁。清光绪《蕲水县志》载:“两镇(巴河镇、兰溪镇——引者)滨江,帆樯云集,巴河尤当水陆之冲,远方之货亦盈溢矣。然习气稍庞,而牙侩或蠹,则商民两病焉。”清同治《黔阳县志》称,商人“或有私立牙店,坐列估价以蠹乡贩者,必禁之”。该县之托口市“近时始有米牙,皆市猾藉帖伙充,咸以为不便,故力禁之”。又该县之新路市,“或有议充牙行者,市民大恐。官察知其不可,事寝,民深德之”。俗语谈虎色变,人们惧怕牙行如同瘟疫,可知牙行及牙人于市镇经济的有序、健康发展大有害焉。湖南宁乡县文献对牙行经纪之事记载尤详,抄录于下,以资说明:

阜通货贿,利用舟楫,故大都会率滨于江河。宁邑河道仅可容刀,委折而行。土产无珍奇,所宝惟谷,所运惟米。运米之船分都立埠,惟四五都道林埠由建江达长沙;若附城埠(一二三都),丹溪、双市、赵市(三埠均一都),浪丝(二都),袁左(二三都),茅埠(七都),栾埠(六八九十都),八埠船通集于长沙之靖江(中出新康者十之一二)。外商贩米船亦驻于兹,凭行户交易。埠船初泊,各行户遣黠伙携参筒跃入船打样米, 以手仅容握,近以盘,则足以充行户数十人之食米矣。船户随诣行户,议价再四,诣然后定。行户书米单交客商,书钱单交船户。船户寻过米于客商,执斗概者重索用钱,名曰堕盘子。用钱缺,则击斛浮荡,甚至过米半,訾其底不合面,搁弗过,议减价,名曰潮洋。行户最黠者向商贩议价,或故昂,向米客少报,名曰吃倒盘子。过米讫,船户执钱单向行户取偿,迟勿偿,迟又久乃偿。低银欠平,毛钱少数,种种受其累,甚至拖欠至岁暮弗能归。新正取偿,则曰此陈帐可缓出。语稍激烈,则曰打破吉庆。叱辱及之,且须鸣鞭爆谢过。又甚至积月累年,积百累千、概骗弗还,名曰倒帐。此则合邑米船之命直悬于行户之手,莫可谁何。投牌甲,牌甲弗来;鸣团绅,团绅弗理。将谋请客饭,店不容设席;将欲诉官他县,殊难赴辕。害何可言!咸丰年,船户发愤,齐声议泊新康,勿泊靖江。于是,靖人惧,央求邑绅,愿厘剔诸弊,公立合约十二条。邑绅因请示严禁,购靖市地,建杨泗庙作公所,择廉能首士坐镇其间,八埠得以无累。通计靖江凭行粜去米数, 三四十万(从前小船多不出靖江外,于此交易故多),近不满二十万(水路肃清,埠船皆可出汉口,交易于靖江者减过半),价约可二三倍。一邑之财用,恒取足焉。……至于一邑之生活在米船,米船之生活在靖江,而主客之际,利害攸关。今奉官长明示,叠谕邑绅经纪其间,后人其永遵条约焉(注:同治《续修宁乡县志》卷24《风俗一·习尚·商》。)。

上引史料显示,牙行(行户)在粮食交易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工于心计的牙人们在客商与船户之间周旋,借机捞取好处。从上船打样米到最终成交,完全受牙行摆布,诚所谓“合邑米船之命直悬于行户之手”。粮食价格实行浮动制,由船户与牙行、客商与牙行自由议价。从手续上看,粮食交易符合规范,“行户书米单交客商,书钱单交船户”,有据可凭。但在具体的撮合交易过程中,牙行对船户及客商大施坑蒙欺诈之术,两头揩油,“行户最黠者向商贩议价,或故昂,向米客少报,名曰吃倒盘子。过米讫,船户执单向行户取偿,迟勿偿,迟又久乃偿”。此外,牙行还在银钱上做手脚,并有“堕盘子”、“潮洋”、“打破吉庆”、“倒帐”等名堂,且与甲牌、团绅、饭店老板相勾结,实为市镇之“地头蛇”,以致引起公愤。最后请乡绅出面主持公正,建立公所,订立规章,选举首士掌管市场,“八埠船得以无累”。

尽管如此,牙行之于市镇仍有其积极作用。兹引明弘治《黄州府志》卷3《惠政》之记载于下:

府城边江,客舟鲜泊。每即团风、巴河诸镇集焉。城中之民辄贸易日用之需于彼,苦陆路风涛之缓不能及也。浚来视城南有旧织染局,址旷屋存。且二镇牙行辈,按月朔望莅府,听点受约,乃请于当道,下令以局地为场,以听点之日听民与商负货为市,设耆民以平价,委县官以防争,民乐从而集成矣。

可见,团风镇、巴河镇的牙行颇有影响力。这些牙人穿梭于县城与市镇之间,成为市场规划及管理的实权人物。市镇牙行的主要职责之一,在于掌管市场税收。据章学诚记载,清初湖北市镇可分为繁盛、偏僻二类,称“又就繁盛、偏僻,中仿周官司市之法,立经纪,颁牙帖,因而税之,别为上中下行。繁盛上行,纳税银二两。繁盛中行,纳税银一两。繁盛下行,纳税银五钱。偏僻上行,纳税银一两。偏僻中行,纳税银五钱。偏僻下行,纳税银三钱。于是行商坐贾皆有稽纳,市井以宁,百物昌盛”(注:(清)章学诚;《湖北通志检存稿》(一)《考六·食货考第三》。章氏注意到粮食价格是影响市镇商品价格的关键因素,市场价格的上扬又与人口增长密不可分。他指出:“其百物价值,惟银钱准兑,与五谷贵贱。每至旬月,例有州县申报第年岁丰歉收成,分数大吏必似状闻。其月报粮价,或拘于例,不能尽实。……至百货贵贱盈虚消息,例不入于文报,无可稽核。大约十年则价增或什三四,或什五六,甚至倍蓰不止,则以生齿日繁,而生人取资者众,天地生物止有此数故也。”)。于此可见,牙行在市镇商品流通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不可一笔勾销。

此外,设于市镇的各种商业会馆、公所,亦有自律性的管理规章。限于篇幅,当另文探讨。

五 结语

综上所述,明清时期长江中游地区市镇的管理机制主要包括三个层面,即官方进驻机构及文武要员、兵士,乡村基层组织,介于宫商之间的牙行及牙人。由于明清市镇的管理权限多头并存,相互之间缺乏有效的协调,从而影响到市镇的管理效率。这种局面的发生,与明清时期市镇的地理概念及行政地位一直比较模糊有很大关系。殆至民国初年,市镇的行政地位才得以确立:城区(市区)之下,乡、镇同级但轸域清晰,成为中国最基层的行政单位。这为市镇的规范化管理提供了制度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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