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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自由教育

2013-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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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教育是在文化之中或朝向文化的教育。它的成品是一个文化的人(a cultured human being)。“文化”(cultura)首先意味着农作:对土壤及其作物的培育,对土壤的照料,以及按其本性对土壤品质的提升。“文化”衍生性地、且在今天主要地意味着对心灵的培育,按心灵的本性对其内在能力的照料和提升。就像土壤需要其培育者那样,心灵需要老师。但老师的产生可没有农夫那么容易。老师自己也是且必须是学生。但这种返回不能无限进行下去:最终必须要有一些不再作为学生的老师。这些不再是学生的老师是那些伟大的心灵,或者,为了避免在一件如此重要的事情上的含混表述,就是那些最伟大的心灵。这些人实乃凤毛麟角。我们在任何课堂都不可能遇到他们。我们也不可能在任何其他地方遇到。一个时代有一位这样的人活着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然而学生们为其实践目的,无论其熟练程度如何,都可以而接近这些老师,接近这些最伟大的心灵,只要他们阅读那些伟大的书。因而自由教育由以适当的态度研读那些最伟大心灵留下的杰作构成——在这种研读中,较有经验的学生帮助那些经验较少者,包括那些初学者。

这并非一项易事,如果我们考虑一下我刚才提到的教育模式的话。那一模式需要一个长长的注释。许多生命都已经、并仍将消逝在对这些注释的写作中。例如,说伟大的书应该被“以适当的态度”研读是什么意思?此刻我只提一个对你们任何人都很显然的困难:最伟大的心灵在最重要的主题上并不都告诉我们相同的事情;他们的共存状况被彼此的分歧、甚至是极大量的分歧所占据。无论如何,它都显然导致了自由教育不能是单纯的灌输这一结果。我还要提另一个困难。“自由教育是在文化之中的教育。”在什么文化中?我们回答说:是西方传统意义上的文化。然而西方文化只是诸种文化之一。把我们自己限定在西方文化中,这种自由教育难道不会被指责为一种狭隘主义,而狭隘主义不是与自由教育的自由主义理念,与它的兼容并包,与它的心灵开放性不相容吗?我们的教育方式似乎不能适合这样的一代人,他们知道,事实上存在的不只是某一种人(西方人)的文化,存在的是各种文化。显然,文化如果能容许被用作复数,它就完全不同于作为特指(singulare tantum)的文化,后者只能用作单数。像人们所说的,文化现在不再是绝对的,而已经成为相对的。认为文化能被用于复数意义也会有问题。这种含混性的结果是,人们已经或详或略地提出文化是任何人类群体中存在的任何行为模式。因此我们就不能不说存在着所谓的“郊区文化”或“青少年文化”,无论这些人的行为是守法或违法。换句话说,任何精神病院之外的人都可以称做文化的人(a cultured human being)。在探究的边缘就出现了像疯人院中的病人是否也有文化这样的问题。如果我们将“文化”一词在今天的用法与它的原初意义作一个对照,它就好像某人可以说,对花园的培育可以由园子里的垃圾,由那些空的锡杯和威士忌酒瓶,由那些写满字的被随手扔在园中的废纸构成。既然得出的是这样一种观点,我们就认识到自己不知何故已经迷路了。因而让我们用这样的问题重新开始:此时此地,自由教育能够意味着什么?

自由教育是某种文学的[2](literate)教育:某种在书写(letter)之中或通过书写进行的教育。没有必要举例说明这种教养;每一位选民都知道现代民主制与之相辅相成[3]。为了理解这种需要,我们必须反思现代民主制度。什么是现代民主?有人曾说过,民主制是一种与德性相辅相成的政体:它是一种在其中所有或绝大多数成年人都禀有德性的政体,并且,既然德性要求智慧,它也是一种在其中所有或绝大多数成年人富于德性和智慧的政体,亦即一种在其中所有或绝大多数成年人拥有高水平理性的社会,即一种理性社会(rational society)。民主,简而言之,意味着一种扩展为普遍贵族制的贵族制。现代民主制还没有产生之前,对如此理解的民主制是否可能的疑问就已经提出来了。正如民主理论家中两位最伟大者之一所说的,“如果有一个由诸神构成群体,它的确能民主地统治它自己。而一个如此完善的政府对人类却不适合。”这一坚定而微弱的声音现在已变得如此响亮。

这里有一种科学——政治科学,我是它成千的教授者之一——可以说它除了在民主的原初概念,或可称为民主的理念,与作为现实存在的民主之间进行对照之外没有其他的主题。按照一种极端的观点,亦即这一专业中的主流观点,民主的理念只是一个纯粹的幻想,唯一起作用的是民主(政府)的行为和其中之人的行为。现代民主,与普遍贵族制迥异,或许是一种大众统治(mass rule),但这并非事实,因为事实上大众并不能进行统治,而是统治于精英,即那些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处在上层或有很好的机会升到上层的人;对民主的平稳运作来说最重要的德性,正如大众被认定的那样,据说是选民的冷漠,亦即公共精神的贫乏;并非真的地上的盐,而是现代民主制度的盐的[4],是那些除了体育杂志和滑稽剧之外什么也不读的市民。民主因而的确不是大众统治, 而是大众文化。大众文化是一种被没有任何智识和道德努力,并因此极为廉价的最平庸的能力所占据的文化。但即使是大众文化也需要被称为新观念的事物的不断支持,而它们是那些被命名为创造性心灵的人的产品:因为甚至正在歌唱的广告节目也会失去其吸引力,如果它一遍遍重复而不更新的话。但是民主,即使它只被当成保护软弱的大众文化的硬壳,从长远来看也需要一些完全不同的品质:一种献身,一种专注,一种辽远,一种深邃。因此我们很容易地领会了此时此地自由教育意味着什么。自由教育是大众文化的解毒剂,它针对的是大众文化的腐蚀性影响,及其固有的只生产“没有精神的专家和没有心肝的纵欲者”[5]的倾向。自由教育是我们促使大众民主提升为原初意义上的民主所凭借的梯子。自由教育是在民主的大众社会中建立一种贵族制的必要努力。自由教育呼唤着大众民主中那些有耳能听[6]的成员,向他们呼唤人的卓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