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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必读现代文学名著之围城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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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26

“没有去过——”索性试探他一下——“可是,我一度想去,曾经跟一个Dr. Mahoney通信。”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呢?韩学愈似乎脸色微红,像阴天忽透太阳。" 这个人 是个骗子。”韩学愈的声调并不激动,说话也不增多。

“我知道。什么克莱登大学!我险的上了他的当。”鸿渐一面想,这人肯说那爱尔兰人是 “骗子”,一定知道瞒不了自己了。

“你没有上他的当罢!克莱登是好学校,他是这学校里开除的小职员,借着幌子向外国不知 道的人骗钱,你真没有上当?唔,那最好。”

“真有克莱登这学校么?我以为全是那爱尔兰人捣的鬼。”鸿渐诧异得站起来。

“很认真严格的学校,虽然知道的人很少——普通学生不容易进。”

“我听陆先生说,你就是这学校毕业的。”

“是的。”

鸿渐满腹疑团,真想问个详细。可是初次见面,不好意思追究,倒像自己不相信他,并且这 人说话经济,问不出什么来。最好有机会看看他的文凭,就知道他的克莱登是一是二了。韩学愈回家 路上,腿有点软,想陆子潇的报告准得很,这姓方的跟爱尔兰人有过交涉,幸亏他没去过美国,就恨 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没买文凭,也许他在撒谎。

方鸿渐吃韩家的晚饭,甚为满意。韩学愈虽然不说话,款客的动作极周到;韩太太虽然相貌 丑,红头发,满脸雀斑,像面饼上苍蝇下的粪,而举止活泼得通了电似的。鸿渐然发现西洋人丑跟中 国人不同:中国人丑得像造物者偷工减料的结果,潦草塞责的丑;西洋人丑得像造物者恶意的表现, 存心跟脸上五官开玩笑,所以丑得有计划,有作用。韩太太口口声声爱中国,可是又说在中国起居服 食,没有在纽约方便。鸿渐终觉得她口音不够地道,自己没到过美国,要赵辛楣在此就听得出了,也 许是移民到纽约去的。他到学校以后,从没有人对他这样殷勤过,几天来的气闷渐渐消散。他想韩学 愈的文凭假不假,管它干么,反正这人跟自己要好就是了。可是,有一件事,韩太太讲纽约的时候, 韩学愈对她做个眼色,这眼色没有逃过自己的眼,当时就有一个印象,仿佛偷听到人家背后讲自己的 话。这也许是自己多心,别去想它。鸿渐兴高采烈,没回房就去看辛楣:“老赵,我回来了。今天对 不住你,让你一个人吃饭。”

辛楣因为韩学愈没请自己,独吃了一客又冷又硬的包饭,这吃到的饭在胃里作酸,这没吃到 的饭在心里作酸,说:“国际贵宾回来了!饭吃得好呀?是中国菜还是西洋菜?洋太太招待得好不好?”

“他家里老妈子做的中菜。韩太太真丑!这样的老婆在中国也娶的到,何必去外国去觅呢! 辛楣,今天我恨你没有在——”

“哼,谢谢——今天还有谁呀?只有你!真了不得!韩学愈上自校长,下到同事谁都不理, 就敷衍你一个人。是不是洋太太跟你有什么亲戚?”辛楣欣赏自己的幽默,笑个不了。

鸿渐给辛楣那么一说,心里得意,假装不服气道:“副教授就不是人?只有你们大主任大教 授配彼此结交?辛楣,讲正经话,今天有你,韩太太的国籍问题可以解决了。你是老美国,听她说话 盘问她几句,就水落石出。”

辛楣虽然觉得这句话中听,这不愿意立刻放弃他的不快:“你这人真没良心。吃了人家的饭, 还要管闲事,探听人家阴私。只要女人可以做太太,管她什么美国人俄国人。难道是了美国人,她女 人的成分就加了倍?养孩子的效率会与众不同?”

鸿渐笑道:“我是对韩学愈的学籍的有兴趣,我总有一个感觉,假使他太太的国籍是假的, 那么他的学籍也有问题。”

“我劝你省点事罢。你瞧,谎是撒不得的。自己捣了鬼从此对人家也多疑心——我知道你那 一会事是开的顽笑,可是开顽笑开出来多少麻烦。像我们这样规规矩矩,就不会疑神疑鬼。”

鸿渐恼道:“说得好漂亮!为什么当初我告诉了你韩学愈薪水比你高一级,你要气得掼纱帽 不干呢?”

辛楣道:“我并没有那样气量小——,这全是你不好,听了许多闲话来告诉我,否则我耳根 清净,好好的不会跟人计较。”

辛楣新学会一种姿态,听话时躺在椅子里,闭了眼睛,只有嘴边烟斗里的烟篆表示他并未睡着。 鸿渐看了早不痛快,更经不起这几句话:

“好,好!我以后再跟你讲话,我不是人。”

辛楣瞧鸿渐真动了气,忙张眼道:“说着顽儿的。别气得生胃病,抽枝烟。以后恐怕到人家 去吃晚饭也不能够了。你没有看见通知?是的,你不会有的。大后天开校务会议,讨论施行导师制问 题,听说导师要跟学生同吃饭的。”

鸿渐闷闷回房,难得一团高兴,找朋友扫尽了兴。天生人是教他们孤独的,一个个该各归各, 老死不相往来。身体里容不下的东西,或消化,或排泄,是个人的事,为什么心里容不下的情感,要 找同伴来分摊?聚在一起,动不动自己冒犯人,或者人开罪自己,好像一只只刺猬,只好保持著彼此 间的距离,要亲密团结,不是你刺痛我的肉,就是我擦破你的皮。鸿渐真想把这些感慨跟一个能了解 自己的人谈谈,孙小姐好像比赵辛楣能了解自己,至少她听自己的话很有兴味——不过,刚才说人跟 人该免接触,怎么又找女人呢?也许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像一群刺猬,男人跟女人在一起像——鸿渐想 不出像什么,翻开笔记来准备明天的功课。

鸿渐教的功课到现在还有三个钟点,同事们谈起,无人不当面羡慕他的闲适,倒好像高松年 有点私心,特别优待他。鸿渐对论理学素乏研究,手边又没有参考,虽然努力准备,并不感觉兴趣。 这些学生来上他的课压根儿为了学分。依照学校章程,文法学院学生应该在物理,化学,生物,论理 四门之中,选修一门。大半人一窝蜂似的选修了论理。这门功课最容易——“全是废话”——不但不 必做实验,天冷的时候,还可以袖手不写笔记。因为这门功课容易,他们选它;也因为这门功课容易, 他们瞧不起它,仿佛男人瞧不起容易到手的女人。论理学是“废话”,教论理学的人当然是“废物”, “只是个副教授”,而且不属于任何系的。他们心目中,鸿渐的地位比教党义和教军事训练的高不了 多少。不过教党义的和教军事的是政府机关派的,鸿渐的来头没有这些人大,“听说是赵辛楣的表弟, 跟着他来的;高松年只聘他做讲师,赵辛楣替他争来的副教授。”无怪鸿渐老觉得班上的学生不把听 讲当作一会事。在这种空气之下,讲书不会有劲。更可恨论理学开头最枯燥无味,要讲到三段论法, 才可以穿插点缀些笑话,暂时还无法迎合心理。此外有两件事也使鸿渐不安。

一件是点名。鸿渐记得自己老师里的名教授从不点名,从不报告学生缺课。这才是堂堂大学 者的风度:“你们要听就听,我可不在乎。”他企羡之余,不免模仿。上第一课,他像创世纪里原人 阿大(Adam)唱新生禽兽的名字,以后他连点名簿子也不带了。到第二星期,他发现五十多学生 里有七八个缺席,这些空座位像一嘴牙齿忽然吊了几枚,留下的空穴,看了心里不舒服。下一次,他 注意女学生还固守着第一排原来的座位,男学生像从最后一排坐起的,空着第二排,第三排孤另另地 坐一个男学生。自己正观察这阵势,男学生都顽皮地含笑低头,女学生随自己的眼光,回头望一望, 转脸瞧着自己笑。他总算熬住没说:“显然我拒绝你们的力量比女同学吸引你们的力量都大。”想以 后非点名不可,照这样下去,只剩有脚而跑不子的椅子和桌子听课了。不过从大学者的放任忽变而为 小学教师的琐碎,多么丢脸,这些学生是狡猾不过的,准看破了自己的用意。

一件是讲书。这好像衣料的尺寸不够而硬要做成称身的衣服。自以为预备的材料很充分,到 上课才发现自己讲得收缩不住地快,笔记上已经差不多了,下课钤还有好一会才打。一片无话可说的 空白时间,像白漫漫一片水,直向开足马达的汽车迎上来,望着发急而又无处躲避。心慌意乱中找出 话来支扯,说不上几句又完了,偷眼看手表,只拖了半分钟。这时候,身上发热,脸上发红,讲话开 始口吃,觉得学生都在暗笑。有一次,简直像挨饿几天的人服了泻药,什么话也挤不出,只好早退课 一刻钟。跟辛楣谈起,知道他也有此感,说毕竟初教书人没经验。辛楣还说:“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外 国人要说‘杀时间’(kill time),打下课钤以前那几分钟的难过!真恨不能把它一刀两 段。”鸿渐最近发明一个方法,虽然不能一下子杀死时间,至少使它受些致命伤。他动不动就写黑板, 黑板上写一个字要嘴里讲十个字那些时间。满脸满手白粉,胳膊酸半天,这都值得,至少以后不会早 退。不过这些学生作笔记不大上劲,往往他讲得十分费力,有几个人坐着一字不写,他眼睛威胁地注 视着,他们才懒洋洋把笔在本子上画字。鸿渐瞧了生气,想自己总不至于李梅亭糟,何以隔壁李梅亭 的“秦汉社会风俗史”班上,学生笑声不绝,自己的班上这样无精打采。

他想自己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也不算坏学生,何以教书这样不出色。难道教书跟作诗一样, 需要“别才”不成?只懊悔留学外国,没混个专家的头衔回来,可以声威显赫,开藏有洋老师演讲的 全部笔记秘本的课程,不必像现在帮闲打杂,承办人家剩下来的科目。不过李梅亭这些人都是教授有 年,有现成讲义的。自己毫无经验,更无准备,教的功课又并非出自愿,要参考也没有书,当然教不 好。假如混过这一年,高松年守信用,升自己为教授,暑假回上海弄几本外国书看看,下学年不相信 会比不上李梅亭。这样想着,鸿渐恢复了自尊心。回国后这一年来,他跟他父亲疏远得多。在从前, 他会一五一十,全禀告方□(辶+豚)翁的。现在他想像得出□(辶+豚)翁的回信。□(辶+豚) 翁的心境好就抚慰儿子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学者未必能为良师”,这够叫人内愧了;他心境 不好,准责备儿子从前不用功,急时抱佛脚,也许还来一堆“亡羊补牢,教学相长”的教训,更受不 了。这是纪念周上对学生说的话,自己在教职员席里傍听得腻了,用不到千里迢迢去搬来。

开校务会议前的一天,鸿渐和辛楣商量好到镇上去吃晚饭,怕导师制实行以后,这自由就没 有了。下午陆子潇来闲谈,问鸿渐知道孙小姐的事没有。鸿渐问他什么事,子潇道:“你不知道就算 了。”鸿渐了解子潇的脾气,不问下去。过一会,子潇尖利地注视着鸿渐,像要看他个对穿,道: “你真的不知道么?怎么会呢?”叮嘱他严守秘密,然后把这事讲出来。教务处一公布孙小姐教丁组 英文,丁组的学生就开紧急会议,派代表见校长和教务长抗议。理由是:大家都是学生,当局不该歧 视,为什么傍组是副教授教英文,丁组只派个助教来教。他们知道自己程度不好,所以,他们振振有 词地说,必需一个好教授来教他们。亏高松年有本领,弹压下去。学生不怕孙小姐,课堂秩序不大好。 作了一次文,简直要不得。孙小姐征求了外国语文系刘主任的同意,不叫丁组的学生作文,只叫他们 练习造句。学生知道了大闹,质问孙小姐为什么人家作文,他们造句,把他们当中学生看待。孙小姐 说:“因为你们不会作文。”他们道:“不会作文所以要学作文呀。”孙小姐给他们嚷得没法,只好 请刘主任来解释,才算了局。今天是作文的日子,孙小姐进课堂就瞧见黑板上写着:“Beat down Miss S. ! Miss S. is Japanese enemy!”学生都含 笑期待着。孙小姐叫他们造句,他们全说没带纸,只肯口头练习,叫一个学生把三个人称多少数各做 一句,那学生一口气背书似的说:“I am your husband. Your are my wife. He is also your husband. We are your many husbands.——”全课堂笑得前仰后合。孙小姐奋然出课堂,这事不知道怎样 结束呢。子潇还声明道:“这学生是中国文学系的。我对我们历史系的学生私人训话一次,劝他们在 孙小姐班上不要胡闹,招起人家对韩先生的误会,以为他要太太教这一组,鼓动本系学生撵走孙小姐。”

鸿渐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呀。孙小姐跟我好久没见面了。竟有这样的事。”

子潇又尖刻地瞧鸿渐一眼道:“我以为你们俩是常见面的。”

鸿渐正说:“谁告诉你的!”孙小姐来了,子潇忙起来让坐,出门时歪着头对鸿渐点一点, 表示他揭破了鸿渐的谎话,鸿渐没工夫理会,忙问孙小姐近来好不好。孙小姐忽然别转脸,手帕按嘴, 肩膀耸动,唏嘘哭起来。鸿渐急跑出来叫辛楣,两人进来,孙小姐倒不哭了。辛楣把这事问明白,好 言抚慰了半天,鸿渐和着他。辛楣发狠道:“这种学生非严办不可,我今天晚上就跟校长去说——你 报告刘先生没有?”

鸿渐道:“这倒不是惩戒学生的问题。孙小姐这一班决不能再教了。你该请校长找人代她的 课,并且声明这事是学校对不住孙小姐。”

孙小姐道:“我死也不肯教他们了。我真想回家,”声音又哽咽着。 辛楣忙说这是小事,又请她同去吃晚饭。她还在踌躇,校长室派人送来帖子给辛楣。高松年 今天替部里派来视察的参事接风,各系主任都得奉陪,请辛楣这时候就去招待。辛楣说:“讨厌!咱 们今天的晚饭吃不成了,”跟着校役去了。鸿渐请孙小姐去吃晚饭,可是并不热心。她说改天罢,要 回宿舍去。鸿渐瞧她脸黄眼肿,挂着哭的幌子,问她要不要洗个脸,不等她回答,检块没用过的新毛 巾出来,拔了热水瓶的塞头。她洗脸时,鸿渐望着窗外,想辛楣知道,又要误解的。他以为给她洗脸 的时候很充分了,才回过头来,发现她打开手提袋,在照小镜子,擦粉涂唇膏呢。鸿渐一惊,想不到 孙小姐随身配备这样完全,平常以为她不修饰的脸原来也是件艺术作品。

孙小姐面部修理完毕,衬了颊上嘴上的颜色,哭得微红的上眼皮,也像涂了胭脂的,替孙小 姐天真的脸上意想不到地添些妖邪之气。鸿渐送她出去,经过陆子潇的房,房门半开,子潇坐在椅子 里吸烟,瞧见鸿渐俩,忙站起来点头,又半坐下去,宛如有弹簧收放着。走不到几步,听见背后有人 叫,回头看是李梅亭,满脸得意之色,告诉他们俩高松年刚请他代理训导长,明天正式发表,这时候 要到联谊室去招待部视学呢。梅亭仗着黑眼镜,对孙小姐像显微镜下看的微生物似的细看,笑说: “孙小姐愈来愈漂亮了。为什么不来看我,只看小方?你们俩什么时候订婚——”鸿渐“嘘”了他一 声,他笑着跑了。

鸿渐刚回房,陆子潇就进来,说:“咦,我以为你跟孙小姐同吃晚饭去了。怎么没有去?”

鸿渐道:“我请不起,不比你们大教授。等你来请呢。”

子潇道:“我请就请,有什么关系。就怕人家未必赏脸呀。”

“谁?孙小姐?我看你关心她得很,是不是看中了她?哈哈,我来介绍。”

“胡闹胡闹!我要结婚呢,早结婚了。唉,‘曾经沧海难为水’!”

鸿渐笑道:“谁教你眼光那样高的。孙小姐很好,我跟她一道来,可以担保得了她的脾气——”

“我要结婚呢,早结婚了,”仿佛开留声机时,针在唱片上碰到障碍,三番四复地说一句话。

“认识认识无所谓呀。”

子潇猜疑地细看鸿渐道:“你不是跟她好么?夺人之爱,我可不来。人弃我取,我更不来。”

“岂有此理!你这人存心太卑鄙。”

子潇忙说他说着玩儿的,过两天一定请客。子潇去了,鸿渐想着好笑。孙小姐知道有人爱慕, 准会高兴,这消息可以减少她的伤心。不过陆子潇像配不过她,她不会看中他的。她干脆嫁了人好, 做事找气受,太犯不着。这些学生真没法对付,缠得你头痛,他们黑板上写的口号,文理倒很通顺, 孙小姐该引以自慰,等她气平了跟她取笑。

辛楣吃晚饭回来,酒气醺醺,问鸿渐道:“你在英国,到过牛津剑桥没有?他们的导师制 (Tutorial system)是怎么一会事?”鸿渐说旅行到牛津去过一天,导师制详细内 容不知道,问辛楣为什么要打听。辛楣道:“今天那位贵客视学先生是位导师制专家,去年奉命到英 国去研究导师制的,在牛津和剑桥都住过。”

鸿渐笑道:“导师制有什么专家!牛津或剑桥的任何学生,不知道得更清楚么?这些办教育 的人专会挂幌子虎人。照这样下去,这要有研究留学,研究做校长的专家呢。”

辛楣道:“这话我不敢同意。我想教育制度是值得研究的,好比做官的人未必都知道政府组 织的利弊。”

“好,我不跟你辨,谁不知道你是讲政治学的?我问你,这位专家怎么说呢?他这次来是不 是跟明天的会议有关?”

“导师制是教育部的新方针,通知各大学实施,好像反响不甚好,咱们这儿高校长是最热心 奉行的人——我忘掉告诉你,李瞎子做了训导长了,咦,你知道了——这位部视学顺便来指导的,明 天开会他要出席。可是他今天讲的话,不甚高明。据他说,牛津剑桥的导师制缺点很多,离开师生共 同生活的理想很远,所以我们行的是经他改良,经部核准的计划。在牛津剑桥,每个学生有两个导师, 一位学业导师,一位道德导师(Moral tutor)。他认为这不合教育原理,做先生的应当 是‘经师人师’,品学兼备,所以每人指定一个导师,就是本系的先生;这样,学问和道德可以融贯 一气了。英国的道德导师是有名无实的;学生在街上闯祸给警察带走,他到警察局去保释,学生欠了 店家的钱,还不出,他替他保证。我们这种导师责任大得多了,随时随地要调查,矫正,向当局报告 学生的思想。这些都是官样文章,不用说它,他还有得意之笔。英国导师一壁抽烟斗,一壁跟学生谈 话的。这最违背新生活运动,所以咱们当学生的面,绝不许抽烟,最好压根儿戒烟——可是他自己并 没有戒烟。菜馆里供给的烟,他一枝一枝抽个不亦乐乎,临走还袋了一匣火柴。英国先生只跟学生同 吃晚饭,并且分桌吃的,先生坐在台上吃,师生间隔膜得很。这亦得改良,咱们以后一天三餐都跟学 生同桌吃——”

“干脆跟学生同床睡觉得了!”

辛楣笑道:“我当时险的说出口。你还没听见李瞎子的议论呢。他恭维了那位视学一顿,然 后说什么中西文明国家都严于男女之防,师生恋爱是有伤师道尊严的,万万要不得,为防患未然起见, 未结婚的先生不得做女学生的导师。真气得死人,他们都对我笑——这几个院长和系主任里,只有我 没结婚。”

“哈哈,妙不可言!不过,假使不结婚的男先生训导女学生有师生恋爱的危险,结婚的男先 生训导女生更有犯重婚罪的可能,他没想到。”

“我当时质问他,结了婚而太太没带来的人做得做不得女学生的导师,他支吾其词,请我不 要误会。这瞎子真混蛋,有一天我把同路来什么苏州寡妇,王美玉的笑话替他宣传出去。吓,还有, 他说男女同事来往也不宜太密,这对学生的印象不好——”

鸿渐跳起来道:“这明明指我跟孙小姐说的,方才瞎子看见我跟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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