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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中国文学名著围城第三章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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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25

方鸿渐到馆子, 那两个客人已经先在。 一个躬背高额,大眼睛,仓白脸 ,戴夹鼻金丝眼镜,穿的西装袖口遮没手指,光光的脸,没胡子也没皱纹,而看 来像个幼稚的老太婆或者上了年纪的小孩子。 一个气概飞扬,鼻子直而高,侧 望像脸上斜搁了一张梯,颈下打的领结饱满齐整得使方鸿渐绝望地企羡。 辛楣 了见鸿渐热烈欢迎。彼此介绍之后,鸿渐才知道那位躬背的是哲学家褚慎明,另 一位叫董斜川,原任捷克中国公使馆军事参赞,内调回国,尚未到部, 善做旧 诗,是个大才子。 这位褚慎明原名褚家宝,成名以后嫌“家宝”这名字不合哲 学家身分,据斯宾诺沙改名的先例,换成“褚明”,取“慎思明辩”的意思。  他自小负神童之誉,但有人说他是神经病。 他小学,中学,大学都不肯毕业, 因为他觉得没有先生配教他考他。 他最恨女人,眼睛近视得利害而从来不肯配 眼镜,因为怕看清楚了女人的脸,又常说人性里有天性跟兽性两部分,他自己全 是天性。 他常翻外国哲学杂志,查出世界大哲学家的通信处,写信给他们,说 自己如何爱读他们的书,把哲学杂志书评栏里赞美他们著作的话,改头换面算自 己的意见。 外国哲学家是知识分子里最牢骚不平的人,专门的权威没有科学家 那样高,通俗的名气没有文学家那样大,忽然几万里外有人写信恭维,不用说高 兴得险的忘掉了哲学。他们理想中国是个不知怎样鄙塞落伍的原始国家,而这个 中国人信里说几句话,倒有分寸,便回信赞褚慎明是中国新哲学的创始人,还有 送书给他的。不过褚慎明再写信去,就收不到多少复信,缘故是那些虚荣的老头 子拿了他的第一封信向同行卖弄,不料彼此都收到他的这样一封信,彼此都是他 认为“现代最伟大的哲学家”,不免扫兴生气了。 褚慎明靠着三四十封这类回 信,吓倒了无数人,有位爱才的阔官僚花一万金送他出洋。西洋大哲学家不回他 信的只有柏格森;柏格森最怕陌生人去缠他,住址严守秘密,电话簿上都没有他 的名字。褚慎明到了欧洲,用尽心思,写信到柏格森寓处约期拜访,谁知道原信 退回,他从此对直觉主义痛心疾首。 柏格森的敌人罗素肯敷衍中国人,请他喝 过一次茶,他从此研究数理逻辑。 他出洋时,为方便起见,不的不戴眼镜,对 女人的态度逐渐改变。杜慎卿厌恶女人,跟她们隔三间屋还闻着她们的臭气,褚 慎明要女人,所以鼻子同样的敏锐。他心里装满女人,研究数理逻辑的时候,看 见aposteriori那个名词会联想到post- erior,看见×记 号会联想到kiss,亏得他没细读柏拉图的太米谒斯对话(Timaeus) ,否则他更要对住×记号出神。 他正把那位送他出洋的大官僚讲中国人生观的 著作翻成英文,每月到国立银行领一笔生活费过极闲适的日子。董斜川的父亲董 沂孙是个老名士,虽在民国作官而不忘前清。 斜川才气甚好,跟着老子作旧诗 。 中国是出儒将的国家,不比法国有一两个提得起笔的将军,就要请进国家学 院去高供着。 斜川的将略跟一般儒将相去无几而他的诗即使不是儒将作的,也 算得好了。 文能穷人,所以他官运不好,这对于士兵,倒未始非福。他作军事 参赞,不去讲武,倒批评上司和同事们文理不通,因此内调。他回国不多几天, 想另谋个事。

方鸿渐见董斜川像尊人物,又听赵辛楣说是名父之子,不胜倾倒,说:“老 太爷沂孙先生的诗,海内闻名。董先生不愧家学渊源,更难得是文武全才。”他 自以为这算得恭维周到了。

董斜川道:“我作的诗,路数跟家严不同。家严年轻时候的诗取径没有我现 在这样高。 他到如今还不脱黄仲则,龚定庵那些乾嘉习气, 我一开笔就做的 同光体。”

方鸿渐不敢开口。赵辛楣向跑堂要了昨天开的菜单,予以最後审查。 董斜 川也向跑堂的要了一支秃笔,一方砚台,把茶几上的票子飞快的书写着。 方鸿 渐心里诧异。 褚慎明危坐不说话,像内视着潜意识深处的趣事而微笑,比了他 那神秘的笑容,蒙娜丽莎(Mona  Lisa)的笑算不得什么一回事。  鸿渐攀谈道:“褚先生最近研究些什么哲学问题?”

褚慎明神色慌张, 撇了鸿渐一眼,别转头叫赵辛楣道:“老赵,苏小姐该 来了。 我这样等女人,生平是破例。”

辛楣把菜单给跑堂,回头正要答应,看见董斜川在写,忙说:“斜川,你在 干什么?”

董斜川头都不抬道:“我在写诗。”

辛楣释然道:“快多写几首,我虽不懂诗,最爱看你的诗。 我那位朋友苏 小姐,新诗做得非常好,对旧诗也很能欣赏。 回头把你的诗给她看。”

斜川停笔,手指拍着前额,像追思什么句子,又继续写,一面说:“新诗跟 旧诗不能比! 我那年在庐山跟我们那位老世伯陈散原先生聊天,偶尔谈起白话 诗。老头子居然看过一两首新诗。他说还算徐志摩的诗有点意思,可是只相当于 明初杨基那些人的境界,太可怜了。女人做诗,至多是第二流,鸟里面能唱的都 是雄的,譬如鸡。”

辛楣大不服道:“为什么外国人提起夜莺,总说它是雌的?”

褚慎明对雌雄性别,最有研究, 冷冷道:“夜莺雌的不会唱,会唱的是雄 夜莺。”

说着,苏小姐来了。辛楣利用主人职权,当鸿渐的面向她专利地献殷勤。斜 川一拉手后,正眼不瞧她,因为他承受老派名士对女人的态度,或者谑浪玩弄, 这是对妓女的风流,或者眼观鼻,鼻观心,这是对朋友内眷的礼貌。褚哲学家害 馋痨地看着苏小姐,大眼珠仿佛哲学家谢林的“绝对观念”,像“手枪里弹出的 子药”,险的突破眼眶,迸碎眼镜。 辛楣道:“今天本来也请了董太太,董先 生说她有事不能来。 董太太是美人,一笔好中国画,跟我们这位斜川兄真是珠 联璧合。”

斜川客观地批判说:“内人长得相当漂亮,画也颇有家法。 她画的《斜阳 萧寺图》,在很多老辈的诗集里见得到题咏。 她跟我龙树寺,回家就画这个手 卷,我老太爷题两首七绝, 有两句最好:‘贞元朝士今谁在,无限僧寮旧夕阳 !’的确, 老辈一天少似一天,人才好像每况愈下,‘不须上溯康乾世,回首 同光已惘然!’。” 说时摇头慨叹。

方鸿渐闻所未闻,甚感兴味。 只奇怪这样一个英年洋派的人,何以口气活 像遗少,也许是学同光体诗的缘故。 辛楣请大家入席,为苏小姐杯子里斟满了 法国葡萄汁, 笑说:“这是专给你喝的,我们另有我们的酒。 今天席上慎明 兄是哲学家,你跟斜川兄都是诗人, 方先生又是哲学家又是诗人,一身兼两长 ,更了不得。 我一无所能,只会喝两口酒, 方先生,我今天陪你喝它两斤酒 ,斜川兄也是洪量。”

方鸿渐吓得跳起来道:“谁讲我是哲学家和诗人? 我更不会喝酒,简直滴 酒不饮。”

辛楣按住酒壶,眼光向席上转道:“今天谁要客气推托,我们就罚他两杯, 好不好?”

斜川道:“赞成! 这样好酒,罚还是便宜。”

鸿渐拦不住道:“赵先先生,我真不会喝酒,也给我葡萄汁,行不行?”

辛楣道:“哪有不会喝酒的留法学生?葡萄汁是小姐们喝的。 慎明兄因为 神经衰弱戒酒,是个例外。 你别客气。”

斜川呵呵笑道:“你即不是文纨小姐的‘倾国倾城貌’,又不是慎明先生的 ‘多愁多病身’,我劝你还是‘有酒直须醉’罢。 好,先干一杯,一杯不成, 就半杯。”

苏小姐道:“鸿渐好像是不会喝酒--辛楣这样劝你, 你就领情稍微喝一 点罢。” 辛楣听苏小姐护惜鸿渐,恨不得鸿渐杯里的酒滴滴都化成火油。他这 愿望没实现,可是鸿渐喝一口,已觉一缕火线从舌尖伸延到胸膈间。 慎明喝茶 ,酒杯还空着。 跑堂拿上一大瓶叵耐牌A字牛奶, 说已隔水温过。 辛楣把 瓶给慎明道:“你自斟自酌罢,我不跟你客气了。” 慎明倒了一杯, 尖着嘴 唇尝了尝,说:“不凉不暖,正好。”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什么外国补药瓶子, 数四粒丸药,搁在嘴里,喝一口牛奶咽下去。 苏小姐道:“褚先生真知道养生 !” 慎明透口气道:“人没有这个身体,全是心灵,岂不更好;我并非保重身 体,我只是哄乖了了它,好不跟我捣乱--辛楣,这牛奶还新鲜。”

辛楣道:“我没哄你罢? 我知道你的脾气,这瓶奶送到我家以后,我就搁 在电气冰箱里冻着。 你对新鲜牛奶这样认真,我有机会带你去见我们相熟的一 位徐小姐, 她开奶牛场,请她允许你每天凑着母牛的奶直接呼一个饱--今天 的葡萄汁, 牛奶都是我带来的,没叫馆子里预备。 文纨,吃完饭,我还有一 匣东西给你。 你爱吃的。”

苏小姐道:“什么东西?--哦,你又要害我头痛了。”

方鸿渐道:“我就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东西,下次也可以买来孝敬你。”

辛楣又骄又妒道:“文纨,不要告诉他。”

苏小姐又为自己的嗜好抱歉道:“我在外国想吃广东鸭肫肝,不容易买到。 去年回来,大哥买了给我吃,咬得我两太阳酸痛好几天。 你又要来引诱我了。 ”

鸿渐道:“外国菜里从来没有鸡鸭肫肝,我在伦敦看见成箱的鸡鸭肫肝贱得 一文不值,人家买了给猫吃。”

辛楣道:“英国人吃东西远比不上美国人花色多。 不过,外国人的吃胆总 是太小, 不敢冒险, 不像我们中国人什么肉都敢吃。 并且他们的烧菜原则 是‘调’,我们是‘烹’,所以他们的汤菜尤其不够味道。 他们白煮鸡,烧了 一滚,把汤丢了,只吃鸡肉,真是笑话。”

鸿渐道:“这还不算冤呢! 茶叶初到外国,那些外国人常把整磅的茶叶放 在一锅子水里,到水烧开,泼了水,加上胡椒和盐,专吃那叶子。”

大家都笑。斜川道:“这跟樊樊山把鸡汤来沏龙井茶的笑话相同。 我们这 老世伯光绪初年做京官的时候,有人外国回来送给他一罐咖啡,他以为是鼻烟, 把鼻孔里的皮都擦破了。 他集子里有首诗讲这件事。”

鸿渐道:“董先生不愧系出名门! 今天听到不少掌故。”

慎明把夹鼻眼镜按一下,咳声嗽,说:“方先生, 你那时候问我什么一句 话?”

鸿渐胡涂道:“什么时候?”

“苏小姐还没来的时候,”--鸿渐记不起--“你好像问我研究什么哲学 问题,对不对?” 对这个照例的问题, 褚慎明有个刻板的回答, 那时候因 为苏小姐还没来,所以他留到现在表演。

“对,对。”

“这句话严格分析起来, 有点毛病。哲学家碰见问题,第一步研究问题: 这成不成问题, 不成问题的是假问题pesudoquestion,不用解 决,也不可解决。假使成问题呢,第二步研究解决,相传的解决正确不正确,要 不要修正。 你的意思恐怕不是问我研究什么问题,而是问我研究什么问题的解 决。”

方鸿渐惊奇, 董斜川厌倦,苏小姐迷或,赵辛楣大声道:“妙,,分析得 真精细,了不得! 了不得! 鸿渐兄,你虽然研究哲学,今天也甘拜下风了, 听了这样好的议论,大家得干一杯。”

鸿渐经不起辛楣苦劝, 勉强喝了两口,说:“辛楣兄,我只在哲学系混了 一年,看了几本指定参考书。 在褚先生前面只能虚心领教做学生。”

褚慎明道:“岂敢, 岂敢! 听方先生的话好像把一个个哲学家为单位, 来看他们的著作。 这只算研究哲学家,至多是研究哲学史,算不得研究哲学。 充乎其量, 不过做个哲学教授,不能成为哲学家。 我喜欢用自己的头脑,不 喜欢用人家的头脑来思想。 科学文学的书我都看, 可是非万不得已决不看哲 学书。 现在许多号称哲学家的人,并非真研究哲学, 只研究些哲学上的人物 文献。 严格讲起来,他们不该叫哲学家philosophers,该叫‘哲 学家学家’philophilosophers。”

鸿渐说:“philophilosophers这个字很妙,是不是先生 用自己头脑想出来的?”

“这个字是有人在什么书上看见了告诉Bertie, Bertie告诉 我的。”

“谁是Bertie?”

“就是罗素了。”

世界有名的哲学家,新袭勋爵,而褚慎明跟他亲狎得叫他乳名, 连董斜川 都羡服了,便说:“你跟罗素很熟?”

“还够得上朋友,承他瞧得起,请我帮他解答许多问题。” 天知道褚慎明 并没吹牛,罗素确问过他什么时候到英国,有什么计划, 茶里要搁几块糖这一 类非他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方先生,你对数理逻辑用过功没有?”

“我知道这东西太难了,从没学过。”

“这话有语病,你没学过,怎会‘知道’它难呢? 你的意思是:‘听说这 东西太难了。’”

辛楣正要说“鸿渐兄输了,罚一杯”, 苏小姐为鸿渐不服气道:“褚先生 可真精明厉害哪! 吓得我口都不敢开了。”

慎明说:“不开口没有用,心里的思想照样的混乱不合逻辑, 这病根还没 有去掉。”

苏小姐撅嘴道:“你太可怕了! 我们心里的自由你都要剥夺了。 我瞧你 就没本领钻到人心里去。”

褚慎明有生以来,美貌少女跟他讲“心”,今天是第一次。 他非常激动, 夹鼻眼镜泼刺一声直掉在牛奶杯子里,溅得衣服上桌布上都是奶, 苏小姐胳膊 上也沾润了几滴。 大家忍不注笑。 赵辛楣捺电铃叫跑堂来收拾。 苏小姐不 敢皱眉,轻快地拿手帕抹去手臂上的飞抹。 褚慎明红着脸,把眼镜擦干,幸而 没破,可是他不肯戴上,怕看清了大家脸上逗留的余笑。

董斜川道:“好,好,虽然‘马前泼水’,居然‘破镜重园’, 慎明兄将 来的婚姻一定离合悲欢,大有可观。”

辛楣道:“大家干一杯,预敬我们大哲学家未来的好太太。 方先生,半杯 也喝半杯。”--辛楣不知道大哲学家从来没有娶过好太太,苏格拉底的太太就 是泼妇,褚慎明的好朋友罗素也离了好几次婚。

鸿渐果然说道:“希望褚先生别像罗素那样的三四次离婚。”

慎明板着脸道:“这就是你所学的哲学!” 苏小姐道:“鸿渐,我看你醉 了,眼睛都红了。”斜川笑得前仰后合。 辛楣嚷道:“岂有此理! 说这种话 非罚一杯不可!”本来敬一杯,鸿渐只需喝一两口, 现在罚一杯,鸿渐自知理 屈,挨了下去,渐渐觉得另有一个自己离开了身子在说话。

慎明道:“关于Bertie结婚离婚的事,我也和他谈过。 他引一句英 国古话,说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 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

苏小姐道:“法国也有这么一句话。 不过,不说是鸟笼,说是被围困的城 堡fortresse assiegee,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 出来。 鸿渐,是不是?”鸿渐摇头表示不知道。

辛楣道:“这不用问,你还会错吗!”

慎明道:“不管它鸟笼罢, 围城罢,像我这种一切超脱的人是不怕被围困 的。”

鸿渐给酒摆布得失掉自制力道:“反正你会摆空城计。”结果他又给辛楣罚 了半杯酒, 苏小姐警告他不要多说话。 斜川像在寻思什么,忽然说道:“是 了,是了。 中国哲学家里,王阳明是怕老婆的。”--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没有 叫“老世伯”的人。

辛楣抢说:“还有什么人没有? 方先生,你说,你念过中国文学的。”

鸿渐忙说:“那是从前的事,根本没有念通。”辛楣欣然对苏小姐做个眼色 ,苏小姐忽然变得很笨,视若无睹。

“大学里教你国文的是些什么人?”斜川不无兴趣地问。

鸿渐追想他的国文先生都叫不响,不比罗素,陈散原这些名字,像一支上等 哈瓦那雪茄烟,可以挂在口边卖弄,便说:“全是些无名小子,可是教我们这种 不通的学生,已经太好了。 斜川兄,我对诗词真的一窍不通,叫我做呢,一个 字都做不出。”苏小姐嫌鸿渐太没面子,心痒痒地要为他挽回体面。

斜川冷笑道:“看的是不是燕子庵,人境庐两家的诗?”

“为什么?”

“这是普通留学生所能欣赏的二毛子旧诗。 东洋留雪生捧苏曼殊,西洋留 学生捧黄公度。 留学生不知道苏东坡,黄山谷,心目间只有这一对苏黄。 我 没说错罢? 还是黄公度好些,苏曼殊诗里的日本味儿,浓得就像日本女人头发 上的油气。”

苏小姐道:“我也是个普通留学生,就不知道近代的旧诗谁算顶好。董先生 讲点给我们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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