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3日是南京大屠杀的纪念日，也是中华民族的国耻日。自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屡遭不幸，所以国耻日也层出不穷。但通过这些国耻日，我们又到底纪念出了什么呢？又到底从一遍又一遍的纪念中认识出了什么呢？

最常见也是最为主流所认可的一种认识是：只有发愤图强，建设一个强大中国，才能不致再遭外辱。这本是不错的，但不幸的是过于笼统，留下几个未说清楚的问题：

其一，一个什么样的中国才是强大的中国？GDP总量的迅速上升就是一个强大的中国吗？似乎是但实际不是，鸦片战争时期，中国的GDP尚仍居世界首位，但仍免不了落后挨打。船坚炮利就是一个强大的中国吗？显然不是，李鸿章建立了一支当时东亚最先进的北洋舰队，但仍败于日本之手。

其实，清末的教训一再说明，真正强大的中国关键是一个制度上先进的中国。洋务运动之所以未能救中国，北洋舰队之所以败于日本之手，正如后来维新志士、孙中山和共产党人所认识的那样，归根到底在于当时中国封建制度之腐朽，此后的中国历史，实际上就在对旧制度的不断否定、对新制度的不断探索中展开。但直到目前，这一历程仍未完结。因为先进制度的标准，价值层次上不外乎促进民权之升张，功利层次不外乎促进国家之持续、健康增长，而这仍然是当前中国改革尚未完成的大业。

其二，如何建设成一个强大的中国？就是靠每一个国民任劳任怨、辛勤工作吗？似乎是但又不全是，如果勤劳的工作成果都到了权贵手里，反倒催生贫富悬殊，强大的中国仍然只是一个梦想。是靠每一个国民只动手脚不动脑，一言一行全听一个大脑指挥吗？似乎是但又似乎不是，如果这个大脑想的局部利益甚至个人利益，要实现强大中国无异于南辕北辙。

强大中国确有赖每一个中国人的推动，不过这种推动作用是应该通过做主人而不是做奴隶而体现出来的。只有真正作为主人，每一个人才能真正热爱这个国家，永远扎根于这个国家，为其落泪，为其打拼，保持其信念、活力、才智的充分施展，这才是一个国家永褒其活力、强大的根源。如果我们读书不过是为了做官，做官不过是为了贪污，贪污不过是为了把财产转移出国。那么，这样国家的财富即使再多，也不过是为人作嫁衣而已。

其三，强大了以后对外怎么办？是有仇不报非君子，还是相逢一笑泯恩仇？这点很多人可能没想过，因为还没有强大呢？但确实有一些阿Q式的情绪存在，即“若我阔了又如何”之类。中国人往往希望强大，但常常有一种弱者式的泄愤情绪。中国人往往强调历史上的自豪，但仍然在近代的悲情中难以自拔，我们很少去反思：国家之间真正的权力、安全困境是什么？冤冤相报的后果是什么？事实上，现实的矛盾与历史的悲情往往被交织在一起，从而使我们的目光更多停留在“历史——现实”的后退键，而不是“现实——未来”的前进键。

我们常说要反思历史，但从上述存疑之处可见：我们最缺少的恰恰是反思，一个简单模糊的结论就代替了对历史的全面总结。而更加可怕的是，在这种简单、模糊但貌似爱国结论的背后，留下了许多被误导甚至操纵的空间。于是乎，要爱国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强军富国，而对于制度的改善则淡化之；要爱国就变成了无条件地讲服从、讲稳定，而对于民生民权民利则漠视之；要爱国就变成了高喊打倒某国帝国主义的口号，而对如何超越历史悲剧很少熟思之，甚至如果有人要思考的话，就要斥之为卖国贼而怒视之。

如果这种心态不能改变，国耻日纪念再多，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