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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28
书上那些文字,在我心里是惶惑的。
童年的我,无法认识童年的自己。认识的只有从承载这些文字的土地上,走向他乡的长
辈。比如父亲'那位在一个叫刘下垸的小地方,学会操纵最原始的织布机的男人;比如爷爷,那位在一个叫林家大垸的小地方,替一户后来声名显赫的林姓人家织了8年土布和洋布的男人。从他们身上,我看得到一些小命运和小小命运,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位早早为了生计而少能认字的壮年男人,和另一位对生计艰难有着更深体会而累得脊背畸形的老年男人,同那些辉煌于历史的大事伟人,作某种关联。
比文字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亲人的故事。
首先是母亲。在母亲第九十九次讲述她的故事时,我曾经有机会在她所说的团风街上徘
徊很久,也问过不少人,既没有找到,也没有听到,在那条街的某个地方,有过某座祠堂。虽然旧的痕迹消失了,我还是能够感受到生命初期的孤独凄苦。当年那些风雨飘摇的夜晚,母亲搂着她的两个加起来不到三岁的孩子,陪着那些被族人用私刑冤毙的游魂。一盏彻夜不灭的油灯,成了并非英雄母亲的虎胆,夜复一夜地盼到天亮,将害怕潜伏者抢劫的阴森祠堂,苏醒成为翻身农民供应生活物资的供销社。
其次是父亲。父亲的故事,父亲本人只说过一次。后来就不再说了。他的那个1948年在汉口街上贴一张革命传单,要躲好几条街的故事,更是从1967年的大字报上读到的。那一年,第一次跟在父亲身后,走在幻梦中出现过的小路上,听那些过分陌生的人冲着父亲表达过分的热情,这才相信那个早已成为了历史的故事。相信父亲为躲避“文革”斗争,只身逃回故乡,那些追逐而来的狂热青年,如何被父亲童年时的伙伴,一声大吼,喝退几百里。
还有一个故事,它是属于我的。那一年,父亲在芭茅草丛生的田野上,找到一处荒芜土丘,惊天动地地跪下去,冲着深深的土地大声呼唤自己的母亲。我晓得,这便是在我出生前很多年就已经离开的奶奶。接下来,我的一跪,让内心有了重新诞生的感觉。所以,再往后,当父亲和母亲,一回回地要求,替他们在故乡找块安度往生的地!我亦能够伤情地理解,故乡是使有限人生重新诞生为永生的最可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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