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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27
“比德”说虽是管子首创,但孔子在这方面的贡献超过管子,他的“知者乐水,仁者乐山”,对后世影响很大。《孟子》、《荀子》、《说苑》等书,对孔子这一思想有所阐述、发挥,尤以刘向的《说苑》论述最为透辟:
“夫智者何以乐水也,曰:“泉源渍溃,不释昼夜,其似力者;循理而行,不遗小问,其似持平者;动而之下,其似有礼旨;赴千切之壑而不疑,其似勇者;障防而清,其似知命者;不清以人,鲜洁而出,其似善化考,众人取平,品类以正,万物得之则生,失之则死,其似有德者;淑淑渊渊,深不可测,其似圣者;通润大地之间,国家以成:是知之所以乐水也。寺》云:‘思乐伴水,薄采其茹:鲁侯戾止,在伴饮洒。,乐水之谓也。” “夫仁者何以乐山也,曰:夫山笼擞冥靠,万民之所观仰,草木生焉,众物立焉,飞禽革焉:走兽休焉,宝藏殖焉,奇夫息焉,盲群物而不倦焉,四方并取而不限焉。出天风通气于天地之间,国家以成:是仁者所以乐山也。《调诗》曰,‘太山岩岩,鲁侯是瞻,乐山之谓矣。”①
“比德”严格说来还不是审美,但它是由伦理到审美的中介。早在《诗经》中大量出现的“比兴”手法就纯审美来说,也许更值得注意。这种“比兴”手法也大多从自然风物中选取对象,引发、比喻社会生活中的事物,不是从道德意义上,而是从审美意义上,建立起人与自然的联系。《诗经》中脸炙人口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以状物之工、传情之真,对中国艺术精神的形成以深远的影响。屈原的作品一方面继承管子、孔子的“比德”说传统,另一方面又继承《诗经》的“比兴”说传统,将“比德”与“比兴”很好的结合起来,在中国的文学创作中最早地实现了伦理与审美的统一。
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审美活动中人与自然的关系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那种道德象征式的自然转而成为人们冶情悦性的对象。人们不是从自然中找什么君子之德、智者之智、仁者之仁,而是从中找精神的寄托,找情趣,自我安慰。南朝画家宗炳说:“峰帕皖疑,云林森渺,圣贤琐于绝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②
“仍神”是较“比德”更符合审美本质的、新的理论,亡魏晋南北朝美学中占重要地位,与宗炳相似的说法颇多。陆机的《文赋》就深刻地指出自然风物对激发人的情感所起的重要作用:“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③刘勰则进一步论述了情与景的对应关系,“献岁发春,悦豫之情畅;滔滔孟夏,郁陶之心凝;天高气清,阴沈之志远;散雪无垠,矜前之虑深……”这样,情景统一的理论就基本上奠定下来了,其后就朝着更为成熟的“意境”理论发展。“意境”说是中国美学独具的理论。作为这个理论根基的还是中国哲学“天人合一”的精神,只不过它更为强调的是天、人之间的情感关系,强调景与情的合一。近代大学者王国维说:“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王夫之说得更明白:“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高,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景中生惜,情中生景,故曰景者情之景,情者景之情。”“景生情,情中景,哀乐之触,荣悴之迎,互藏其宅。”“情景一合,自得妙语。”这里,情与景不只是互相渗透,而且互相生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充满着生机,充满着活力,这是真正的审美意义上的“天人合一”。
这里,有两种意义的“天”:一是义理的”天”,一是情感之“天”。一为伦理的,一为审美的。二者不是走向对立,而是走向统一。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中国先哲所观照的宇宙不是一个物质的机械的系统,而是一个充满生机的生命系统。中国人酷爱生命,极为尊重生命的价值,所以对于生命,总是求其流衍创化,以达于至善至美。这一点,是儒、道、墨、禅诸家都肯定的。儒家所以要追原天命,率性以受中,道家所以要遵循道本,抱一以为式,墨子所以要尚同天志,兼爱以全生,就是因为天命、道本、天志都是生命之诅。在中国人的眼中,宇宙是生命的宇宙,“天人合一”不是机械的合一,而是自然生命与人类生命的相互依存、交融统一。老子说的那个“道”,既然是万物之源,当然也是善与美之源。而之所以是万物之源,乃是因为它是生命之源。老子说:“道生之,德蓄之,物形之,器成之,是以万物莫不遵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言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而不侍,长而下宰,是谓玄德。”①看这个“道”其实并不抽象、神秘,它就在充满生机的自然之中,或者说自然就是它的外在形象。然之美,美在哪里?就美在它的生命。“道是多么富有生命力啊!
它是宇宙万物的母体,老子称之为“玄轧”。就其哲学本质的一元性而言,老子又称为“一”,这个“一”可了不得,“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晨,万物得一以生”,②特别是“万物得一以生”,可见“道”是生命之源。庄子的思想与老子思想基本上是属于同一个体系的。庄子同样推崇“道”,而且比之老子,他更为明显地将“道”与天地自然联系起来,视同一体。他认为:“天地有大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十大地之谓也。”③
这就告诉我们,美本就在自然的普遍生命之中。人要欣赏美,就要去推原自然之奥妙,穷究万物之成理,使自己全部身心与天道自然相统一,也就是说要在协和宇宙、与天合一之中去领略美的意境。孔子所代表的儒家与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虽是两个不同的学派,但也同样把宇宙看成是有思想、有情感、充满生意的生命系统。
孔于赞颂宇宙生命的话:“天何言哉,四时行焉,万物生焉,火何言哉”与庄子何其相似乃尔!特别是孔子观东流之八的慨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更是充满了无限丰富的人生滋味:董仲舒仅仅从道德意义上去解释生的含义,看来是很不够的。如果要说其中有道德意义,这种道德也是情感化了的,带有浓厚的审美色彩。荀子继承发展孔子的思想,同样把“天”看成是充满生机的动态系统:“天地以台,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万变不乱,贰之则丧,礼岂不至矣哉!”①宋明理学在将宇宙自然义理化的同时也将宇宙自然人情化。程顾在解释《周易广乾卦》的卦辞“乾,元亨利贞”时说:“元亨利贞谓之四德。元者,万物之始;亨者,万物之长;利者万物之遂,贞者,万物之成。”②以“元亨利贞”为始、长、遂、成,就是认为“元亨利贞”是表示动植物发生发展的规律。朱高对“元亨利贞”的解释更有意思。他说:“元者生物之始,天地之德莫先于此,故于时为春,于人则力仁,而人善之长也。亨者生物之通,物至于此莫不嘉美,故于时为夏,于人则为礼,而众美之会也。利者生物之遂,物各得宜,不相妨害,故于时为秋,于人则为义,而得其分之和,贞者生物之成,买理具备,随在各足,故于时为冬,于人则为智,而为众事之干,干木之身而枝叶所依以立意也。”③这样,宇宙自然与人伦礼义不但没有分别,而且彼此渗透,融合一体。“万物汤观旨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等闲识得春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这是理学家的诗句。这些诗句恰好说明在懦家的心目中,“天”是一个有理智有情感的统一体,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既是伦理的,又是超伦理的,既是审美的,又是超审美的。
由于中国的伦理学不仅不否定感性生命,而且认为只有在感性的自然生命中才有人伦关系的仁、义、礼、智、信,因此中国的伦理学并不通向否定感性生命的宗教,而通向审美。又由于中国人的审美渗透着浓厚的理性精神,向来反对片面追求感官享受,而提倡一种理性与感性相结合的精神愉悦,因此它并不通向唯美主义,享乐主义,而通向伦理主义。中国人还认为,审美快乐的极致是“天乐”。忻记,乐己渗二:“大乐与人地问和,大礼与大地同节”“乐”与“礼”,审美习伦理就这样在与天地同一节奏的合奏中实现了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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