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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话语标记性

2013-01-18

以上例句中,除个别情况(包括会话双方身份等级差别悬殊,如君臣、上下级、师生、父子等)外,其他所有听话人即使表示拒绝,说话人也有可能置其拒绝于不顾,继续表达后续话语。

言语交际中,出于礼貌原则,听话人不会轻易拒绝说话人的表达意愿,因为拒绝是严重威胁说话人面子的行为。在使用这一语句时,即使说话人并不留出时间等待听话人表态,而是直接说出后续话语,听话人常常也不会断然打断;如果说话人留出了表达时间,听话人还会表达出鼓励性的话语,如“说啊”、“说吧”、“说就是了”、“千万别憋着”等。这一语句反复使用呈经常化后,听话人对这一语句的“包容性”就成了一种为双方所掌握的会话共识,即双方都知道,说话人后续话语是否说出,常常不取决于听话人的反应,而取决于说话人的表达欲望是否强烈。例如:

7.她突然道:“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但又不知该不该说。”我笑道:“不该说就不用说了。”她上牙咬着下嘴唇,下定决心:“我觉得还是说了好。”

说话人“上牙咬着下嘴唇”,虽然被拒绝但仍然要说,可见表达欲望非常强烈,这一语句的使用正标记了其内心的犹豫情态。听话人的拒绝显然出乎其预料,但强烈的表达欲望依然促使说话人继续表达。

(三)听话人的言语行为受其影响

由于听话人的反应对说话人后续话语的限制性降低,语句对听话人的言语行为的约束力也有所改变,表现为回复的必要性降低和回复内容受到限制。

一方面,说话人并不一定期待听话人及时进行回应,甚至有时连听话人进行回应的时间也不留出;另一方面,听话人也并不一定需要对说话人进行回应。并且听话人常常知道即使自己不进行回应,也不影响整个会话的进程。因此在现实语境中,听话人有时只是做出“看着”、“望向”、“用目光询问着”等身势语,或者默不作声,并无具体的言语行为。

这一句式对听话人言语内容的限制,正反映在引言中网友提出的“你见过哪个电视剧里对方会回答‘那就别说了’吗”中(当然这也与电视剧剧情发展的需要有关)。为了保持交际双方的良好关系,使交际能够顺利进行,实现交际目的,会话需要遵守礼貌原则。当说话人使用这一语句后,即使听话人对说话人的后续话语没有兴趣,出于礼貌原则,一般也不会予以否定。例如:

8.那位思维仍很敏捷的老人,顿时满脸疑虑,半晌,她才吞吞吐吐地说:“廖局,不好……把我的话都放在心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廖健雄知道老人想说什么,但仍鼓励道:“伯母有话只管说,我听着呢。”

例句中,这一语句使用之后,听话人即使已经“知道老人想说什么”,仍表现出想听的样子来,并鼓励对方继续表达。

只有当听话人有强烈的否定意愿或以开玩笑的方式回答时除外。例如:

9.周宇突然喊住他:“杨书记,我有句话想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杨海民淡淡地说:“如果你还没有考虑好,就不要说。我的经验是,当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时候,往往是还没有考虑好。”

周宇似乎听出了杨海民有些不耐烦,他脸涨红了,突然开口道:“杨书记,我这个计划不像有些人,是拿着国家大把大把的钱去做生意,现在生意做赔了,领导们也不敢管,银行也不敢管。老百姓现在常常骂,大款就是贷款。他们贷了那么多款,你们过问了吗?”

听话人显然不想给说话人表达的机会,不仅“淡淡地”拒绝了他,还阐明了拒绝的理由。而说话人因有强烈的表达愿望,仍然置听话人的拒绝于不顾,表达出后续话语。

(四)语气的不明确性和语音弱化

由于两种基本用法的弱化,这一语言形式兼有的陈述、疑问两种语气在使用中都不够明确。在书面语言中可以使用多种标点符号;在日常口语交际中则常常表现为语气的变化、停顿的时长、眼神表情等伴随身势语的变化、个别语素音长音强的变化等比较丰富多样。

整个语句的语音还具有逐渐弱化甚至脱落的特征。有时说话人仅仅表达出“有(一)句话……”,音强逐渐弱化,后半句并不说出,而是伴随一种试探性的口气拉长“话”的尾音。这种因语音上的进一步弱化而造成的简缩形式,经长期使用后为人们所熟知和接受,并不影响听话人准确理解为“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而不会理解为以“有(一)句话”开头的其他语句。如“有(一)句话是这样的”、“有(一)句话我可是先说在前头”、“有(一)句话我说了你可别不信”等。

三、“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话语标记性

在言语交际过程中,说话人一般总是选择有利于自己的话语来进行会话,而不会选择对自己不利的。没有思考好的话,很可能会造成会话中断,甚至破坏交际双方的人际关系,因此人们面对自己想说又没有完全想好的话时,大多选择暂时不说、“欲言又止”。说话人既然表达出“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显然对他来说,后续话语是“欲言”的,具有一定的表达欲望,但为什么不是“又止”而是“不止”呢?明明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却仍然说出的原因是什么?

通过以上分析,笔者认为,“不知道”的真实性值得怀疑。

这就是语言的“主观性(subjectivity)”。通过观察语料可知,其实很多情况下后续话语从客观上讲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出之后听话人也并不觉得有何特殊性,甚至常常会奇怪地反问:“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但语料也显示,在使用这一语言形式时,说话人常常伴有一些特定的情态特征:“犹豫着”、“嗫嚅着”、“吞吞吐吐”、“将声音压低一点”、“低着头”、“低下头”、“鬼鬼祟祟”、“(眼睛)微妙地闪烁了一会儿”、“难为情地”等。可见说话人主观上认为后续话语在当前语境中具有新异的特质。

Lyons认为,说话人会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印记(沈家煊,2001)。

正因为说话人主观上认为后续话语的内容不同寻常,才使用了这一句貌似“无用”的话,并通过外在情态表现出来。否则,说话人就可以直接说出后续话语而完全不使用这一语句,对会话进程也毫无影响。说话人使用这一语句就是要将其觉得“后续话语具有特殊性”的这一信息标记出来,传递给听话人,让听话人做好接受一个特殊信息的准备。

因此我们认为,在这一语句中,很多时候“不知道”只是一种“故作姿态”。“故作”的目的就是实现这一语句的语用功能——主观情态的标记。也就是说,“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在话语中的主要作用是语用的,帮助说话人表达言语意图,并隐含地传递说话人的态度和情感,从而引导和限制听话人对话语的理解。

已有研究者对话语标记语的基本特征概括为:①功能上具有连接性;②语义上具有非真值条件性,即话语标记的有无不影响语句命题的真值条件;③句法上具有非强制性,即话语标记的有无不影响语句的句法合法性;④语法分布上具有独立性,经常出现在句首,不与相邻成分构成任何语法单位;⑤语音上具有可识别性,可以通过停顿、调值地高低等来识别。(刘丽艳,2006)

与以上特征加以对照,“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显然具备了作为话语标记语的基本条件。具体表现为:

1.功能上具有连接性,从语篇功能上看,这一语句表明了前后语句的联系性,后续话语是对前话语的回应、延续、补充等。

2.语义上,其使用是可选择的,可以删除,其使用与否对会话的实质性进程无影响。因为其并没有提供重要信息,说话人只要想说,也可以不表达出自己的主观情态而直接说出后续话语即可。

3.多出现在话轮之首,且相对独立,不跟前面或者后面的语言单位结合构成更大的语言单位。需要说明的是,话轮的概念并不一致,这里我们采用索振羽(1999)的界定。所谓话轮是指会话中受支配的最小单位,即说话人的话从开始到结束。

4.发音有弱化倾向,有时语音会比较含混或以简缩形式出现。语形在一定程度上凝固、定型,有完整式“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和简缩式“有(一)句话……”两种形式。完整式的定型程度较低,可以拆分和扩展,但有一定的规律性;简缩式的定型倾向明显,已经发展成为一个现成的、专门化的话语单位,不能随意的拆分和扩展。

总之,笔者认为,这一语句具有了话语标记语的基本特征,属于语句类话语标记语。但是因其仍然具有表达否定陈述和疑问的基本用法,因此并不是一个完全的话语标记,只能说具有了话语标记语的性质,并未发展成为一个专门的话语标记语。

结语

一般情况下,人们对他人犹豫不决、左右为难而说不出口的信息,都极易产生好奇心,进而给予关注、重视。该语句的话语标记性质正来源于这一语句基本用法的长期高频使用。

本研究为汉语话语标记语的研究增加了例证,有助于我们重新认识“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在交际中的语用功能。“主观情态标记”这一语用功能以其基本用法的高频使用进而达成会话共识为基础,同时离不开交际主体的语用意识。作为话语标记语,该语句具有主观情态标记功能,在认知语用层面发挥引导与限制作用。标示了说话人主观上认为将要表达的后续信息具有特殊性,并引导听话人对此给予关注。该语句的使用并非必须的,使用与否不影响会话的实质进程,但在实际语境中,使用与否所产生的语用效果则不同。

参考文献:

[1]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4):268-275.

[2]刘丽艳.作为话语标记语的“不是”[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5,(6):25.

[3]冉永平.话语标记语的语用学研究综述[J].外语研究,2000,(4):8-14.

[4]李宗江.关于话语标记来源研究的两点看法[J].世界汉语教学,2010,(2):192-198.

[5]刘丽艳.话语标记“你知道”[J].中国语文,2006,(5):423-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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