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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人称代词“咱”的语用含意

2012-12-29

(1O)“别这样,师傅。”白度婉言规劝,“你不能把我们扔在这荒郊野外。”小伙子跳下车,往下搬白度的行李:“别害怕,这儿没狼,全打光了,还是咱北京城的地界。”(王朔《千万别把我当人》)

客人白度从北京火车站坐车欲往市区,车钱不够,车夫小伙子中途停车。“北京城”和客人指定的目的地是两个不同范畴的概念,车夫故意违反了会话合作原则的质准则,“咱北京城”的指称义是不确定的泛指,含有调侃对方的意味,其会话含意是:我已经把你拉到了北京。

(11)不是,哥们儿,我也是流氓。”宝康央告,“咱流氓对流氓就别太计较。”“呔!谁是流氓?”我跳出人群叱宝康,“我们现在是文人了。”(王朔《一点正经没有》)

说话人用“咱”模糊了话语的指称范围,让对方理所当然地认定了“流氓”的指称信息是“咱们”,借此向对方表示亲近的态度。

二话语情境移情

话语情境指文本中由语词、体裁、结构和形象等构成的具体话语环境。不同的语词,可以表现不同的格调、色彩、气势和节奏。“咱”与其他人称代词在语用方面的最大区别在于,可以利用语境关联把“咱”的指称义转移为对方,这是一种语用移情的调控策略。一般情况下,能够形成语用移情作用的“咱”是包括复数义指称,即“你我”,而会话的焦点信息明白地指称为“你(们)”,这样的语用方式就能产生出两种不同的语用效果:

一是具有认同感。

说话人把自己置换成对方,“咱”的指示信息是“你”,这样的话语方式增加了双方的认同感和亲近感。

(12)单位不好,咱不去单位,咱提前退休,我去给你办退休手续!(刘震云《单位》)

(13)妈,咱别千这工作了,看到你这样子,我心里疼哪!(《人民日报》1994)

(14)少奶奶,这寡咱可守不得!(刘震云《故乡天下黄花》)

根据交际语境的信息指示,“咱”的指称义是“你”。其中,例(12)以丈夫的身份安慰妻子,流露的是关怀和爱意;例(13)以孩子的身份向母亲提出建议,语态变得亲昵;例(14)以家仆的身份与主人以“咱”相称,缩短了谈话距离。

(15)“咱跟哥们儿是不是就别装了,留着劲儿冲外人使去。”马青说,诚挚地望着我。(王朔《一点正经没有》)

(16)咱这个壶多说能卖十五两银子。我替您找几个熟人看看,他们要,咱就省事了,他们不要,我陪您到鬼市儿走一趟。(邓友梅《烟壶》)

上述两例中的“咱”均指对方,例(15)的“哥们儿”是说话人自指,此句真正的话语含意可以推断为:我已经是你们的哥们儿了,把你们当做自己人了,我希望你们对我应该坦诚相待。反之,如果脱离上下文语境孤立地按字面义去理解,把“咱”误认为说话人,会话含意就完全不同了。而例(16)的“咱这个壶”显然也并非是“我(们)的壶”,但若把句中的两处“咱”改为“你”,话语情境的感情色彩就会随之改变。

二是具有排他倾向。

(17)哎哎哎,咱可不兴造谣啊?(网络小说《看完没笑?!你绝对够狠!》)

(18)老陈,咱得对人家负责任。(电视剧《编辑部的故事》)

此两旬中“咱”的指称对象倾向于“你(们)”,但说话人并不是为了表示亲近关系,而是避免了指责口吻中的生硬态度。

(19)“我是不是先说几句?”宝康端起酒杯站起来,环顾问。杨重冲宝康说“什么男子汉不男子汉,我就烦这贴胸毛的事。其实那都是娘儿们素急了哄的,咱别男的当着男的也演起来。”(王朔《顽主》)从字面上看,“咱”指示的信息是“我们”,然而在文本语境里,说话人的会话意图有“不屑一顾”的含意,“咱”的指示信息在这种语境中显然被强调成侧重于听话人,可以推测出说话人的语气是不表示友好或亲近的,反而带有了不赞成的意味。

另外,语用移情还可以拓宽“咱”的指称对象,例如:

(2o)没有外人在场的话你坐汽车吃快餐怕弄一脖子,你随便,你蒙到眼睛咱都不管,但是你要在国际交往中或者在正式宴会上你把餐巾围在脖子上,你绝对是令人见笑的事。(百家讲坛/全正昆《金正昆谈礼仪之西餐礼仪》)

(21)清中期有一个人,英国人来中国,要求中国开放通商口岸,结果被咱给回了。(百家讲纪连海《正说和砷》)

(22)有这一句的,他们也没有删,但是他们一看,“乘槎待帝孙”,哎哟,咱别惹祸啊,赶紧把这个“待”字涂掉了,改成了“访”。(百家讲坛/刘心武《日月双悬之谜》)

此三例中的“咱”转为他指,分别指称“外人”、“清政府”、“他们”。用这样的人称方式把所处的情境和会话对象在会话情境中交织起来,话语效果明显生动形象多了。

三语气调节

在疑问句、祈使旬中辅之以“咱”可以调节请求、让步、建议等会话语气。在这种情况下,“咱”的指称信息一般不是确指的,而是相对模糊的,能够充分发挥语用移情的作用。

(23)主持人偏头对赵宇航说:“赵主任,咱得快点了,人剧场经理催了,下面这场演出快到点了。”(王朔《千万别把我当人》)从字面上看,“咱得快点了”这一要求是针对听话人的,但双方的地位不同,说话人在尊重的前提下,本着礼貌原则,用“咱”模糊了指称对象,从对方的角度进行语言编码,使利益中心侧重听话人,避免了强求于人的意味,把会话中提醒、劝告的语气适当削减了。

(24)“杜梅杜梅”,见她哭了,我忙上前安抚,“你瞧这本来是喜事,无缘无故地弄得挺伤心。街上人都看你了——咱不这样行吗?”(王朔《过把瘾就死》)从动作行为的主体看,“咱”的指称对象应该是对方,即“你不要这样做”,用“咱”模糊了指称对象,表示说话人用克制的方式给对方留有余地,请求或劝告式的语气显得比较舒缓。

(25)我过去是有点傻,不过咱允许人犯傻是不是?(王朔《许爷》)说话人委婉地暗示对方:每个人都可能犯傻。用“咱”来获取对方的认同感,流露的是请求的语气。如果用“你(们)”指称对方,语气就会完全改变,与说话人的会话初衷不相符。一般说来,反问语气相当于否定,往往带有鲜明的断言口吻,如果用“咱”作为人称指示,说话人的情态就不一样了。

(26)咱不能说,怕噎着怕撞上就不吃饭不走路了吧?(电视剧《新结婚时代》)整个话语隐含了与字面义相反的信息。“咱”显示了话语的随意性,语气显得比较缓和,有商榷的口吻,又间接地表示出“不赞成”意见。另外,以“我”与“咱”自称互用,说话人可以表现出迥异的语气情态。

(27)人家一贯以正宗的马克思主义者自居,没有办法,我理论上说不过他,谁让咱是2F-农干部呢?(电视剧《历史的天空》)

(28)不,我从不偷东西,咱这人虽说不怎么地吧,偷可不沾。偷?不劳而获,那是人干的吗?咱大林这点原则性还是有的。我最恨小偷……我知道那是犯罪,犯罪的事咱不干,咱没那能耐,咱这是有色心没色胆,光唼唼就能吓出一身汗。(王朔《枉然不供》)

相比之下,“咱”句比“我”句多了一些夸张和玩世不恭的情感色彩。语言交流的目的是为了实现说话者的意向,话语交际以意向性为驱动机制,因此解释话语背后的意向性是理解话语意义的重要环节]。通过对人称代词“咱”的语用含意的分析,我们认为,自然语言的理解过程与会话含意的推理过程虽然没有本质区别,但由于交际意义对语境的依赖性使得人称代词“咱”的语用推理比较复杂,加之语词意义本身的多元性和不确定性,言语行为者才能依托其所含有的地域、社会文化背景,巧妙地运用调控策略,拓展了词义空间。在不同语境中,“咱”的指称信息不同,会话含意也各不相同,导致了人们在言语过程中对它的理解、运用的多变性,由此延伸了静态词义所规定的范围,形成了丰富的语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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