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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议《周颂》与“正雅”的意识形态功能

2013-01-15

这些诗句旨在说明上帝对周人有特殊的眷顾,他就像慈爱的长者一样对周人循循善诱,指导他们走上昌盛之路,毫不吝惜地赐福于周。这就是告诉天下诸侯、百姓,周人的代商乃是上帝之意,非人力所能抗拒。他们除了顺从之外,别无他途。

第二、周人祖先历代皆为圣哲之君,累世积德,因此只有周人才应该得到天下。《生民》详述周人始祖后稷种植五谷的事迹;《公刘》记载后稷曾孙公刘如何忠厚诚实,如何于豳地艰难创业;《绵》描写太王在迁于岐山之下之后开荒筑室、设立官职、征服戎狄的伟大事迹;《文王》、《大明》等赞扬文王光辉美好的品质;《下武》、《文王有声》等歌颂武王能够继承先王之德,建功立业,等等,如此一个历代皆有圣明君主的邦国如何能不受到上天的垂顾,如何能不昌盛呢?这些诗就是要告诉天下诸侯和百姓,周王室与商纣迥然不同,是道德高尚的君主,他们代商而立不仅是符合上帝意志,而且是符合天下百姓的期望的。支持这样的政权自然会得到很多好处。对周人而言,列祖列宗的美德就是其政权之合法性的最强有力的依据。

第三、殷商遗民务必服从周人统治。对于殷商遗民的处置与安抚恐怕是周初统治者最为头痛,也最为重视的一件大事。除了封建殷王室后裔[iv]、褒扬商纣忠臣、开释被囚百姓、以殷王室之财物赈济贫弱萌隶以及对殷贵族予以迁徙等措施之外,就是在观念上征服殷民,使之从心里信服周人的统治了。在观念的征服方面,大雅之作发挥着重要作用。这些诗不仅极力歌颂周人历代君主的光辉伟大以及反复强调上帝庇佑周人,而且还直接劝告殷人服从,《文王》云:

……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裸将于京。厥作裸将,常服黼冔。王之荩臣,无念尔祖。……

这是明确告之殷人,周人既然已经得到上帝眷顾,你们就要服从周人统治。这样看来,大雅之作在很大程度上是作给殷商遗民看的。

第四、周王室务须秉承先王美德,戒骄戒躁、谨慎小心,如此方能保有天下。

王配于京,世德作求。永言配命,成王之孚。成王之孚,下土之式。永言孝思,孝思维则。媚兹一人,应侯顺德。永言孝思,昭哉嗣服。(《下武》)

干禄百福,子孙千亿。穆穆皇皇,宜君宜王。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威仪抑抑,德音秩秩,无怨无恶,率由群匹。受福无疆,四方之纲。(《假乐》)

这都是劝告时王(武王、成王)要继承先王美德,以为法式,如此方可受福无疆。

这些诗歌表明,周人为了使自己的统治具有合法性,使天下宾服,可谓煞费苦心。他们所进行的一切文字书写工作都是意识形态话语的建构,都是要使这个刚刚建立的政权得到巩固和加强。“颂”诗与大雅之作实际上是建构了一个周人世系,这个世系同时又是一个道德谱系。它告诉世人,只是因为周人列祖列宗的道德纯美,才获得上帝的青睐,从而代殷而立。这种通过对先人的神圣化而为现实的价值建构寻求合法性依据的做法是一个聪明的创举,这对后来儒家具有重大启示意义。自孔孟以降,历代儒家无不借助于神化先王来为现实确定价值规范。于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孔、孟就成为最高道德准则的象征。他们成了后世历代儒家用来制约、规范现实权力最有力的武器。儒家的抽象的道德规范通过这些偶像而形象化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儒家文化与周公等周初政治家创造的礼乐文化的确是一脉相通的。可以说,儒家文化传统的“法先王”原则是在周公那里就已经确定了的。所不同的是:周公等这种将道德谱系、祖先世系、价值建构与历史叙事合二而一的做法乃是为了已经获得的政权寻求一种观念上的普遍承认,是直接为现实统治服务的;后世儒家却是为了给现实统治确定一种法则,是儒家士人代表被统治大众对权力的约束。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周颂》及所谓“正大雅”是《诗经》中最早成为官方话语的诗歌作品,其他作品,即“正小雅”、“二南”、“变风变雅”等作品即使有些原初创作时间并不一定晚于“颂”与“正大雅”,但是其进入官方话语系统的时间则肯定在它们之后。道理很简单:周人之所以将诗歌置于官方文化系统的重要地位上,乃是为了实际的政治需要,而为新的统治确立合法性依据是他们面临的首要政治任务。武王、周公等在周初进行了大规模的制度建设和与之相应的文化建设,制度建设的核心是使周王室对天下诸侯百姓实现有效控制,以避免出现殷商末期诸侯叛乱的局面;文化建设的核心是确立周人统治的合法性,从而巩固刚刚获得的政权。“诗”、“书”等方面的书写活动都离不开这个核心。这也正是“颂”诗与“正大雅”必然是最先成为官方话语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