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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张荫麟《东汉前中国史纲》

2013-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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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张荫麟《东汉前中国史纲》

时间作为一种特殊的过滤器煞是无情。大江东流不止,潮起潮落,风行的未必就能传承,精萃遭遇冷落亦时或有之。所幸时光似水,反复冲刷筛洗,是沙砾是金子总会逐渐分明。真正的金子,即使因缘种种不幸遭际,被尘土无辜掩埋了,或迟或早都能再见天日。这是事理所使然,强制不得的。陈寅恪、吕思勉、钱穆、蒋廷黼等等不都是如此?!

这里,将要向大家推荐的,张荫麟教授(1905-1942)短暂一生留下的唯一著作:《东汉前中国史纲》,也属于数十年后重新发光的一个事例。

为学贵自辟,莫依门户侧

《东汉前中国史纲》,是当时教育部计划出版的高中历史教材《中国史纲》的第一部。1935年,张荫麟已从美国留学归来二年有余,任清华大学历史、哲学两系教授。受部聘后,他当即放下手里的其它科研课题,"遍咨通人",潜心策划《史纲》体例和细目。还特别向清华请了长假,专致笔耕其所负责的先秦至唐以前部分。其余部分原计划邀请吴晗、千家驹、王芸生等分任。

未及二年,"卢沟桥事变"突发,国难当头,荫麟被迫离京辗转南下浙大、西南联大,其事遂不如愿。经诸多友人的催促力助,将此前已完稿的八章,加写《自序》,遂由他改教的浙江大学史地教育研究室,最先以石印本形式在贵州遵义面世。原初题名《中国史纲》第一辑(此据张其昀《张荫麟先生的史学》,笔者尚未见原本),时为1941年春夏之间。初次印行匆促,著者名还曾误植为杨荫麟,荫麟也不在意。又据《自序二》、《自序三》,知次年再版,始增入九至十一章(前据吴晗《记张荫麟》,后一点吴文回忆则有误)。此后,先生兴奋中心转移,改攻两宋史,仅撰写三章(第三章未完),就因病撒手西归,终年37岁。如天假以年,从其已发表的宋史成果预测,《中国史纲》的宋史卷必将更为光彩夺目―――想到至今尚没有一部能与张氏风格相匹敌的两宋史,对他的英年早逝怎不叫人伤感倍至?!

读过《东汉前中国史纲》的,多会惊羡它的文笔流畅粹美,运思遣事之情深意远,举重若轻,在通史著作中当时称绝,后也罕见(唯钱穆《国史大纲》可相匹敌)。全书没有累赘冗烦的引文考证,不故作深奥高奇,史事都以"说故事"的方式从容道来,如行云流水,可令读者享受到一口气读完不觉其累的那种爽悦。也因为读来悠然轻松,据我个人的观察,读者很容易轻忽了对著者构思和寓意的细心体察;一不经意,书中潜心涵泳所得的精警见地,屡屡就从眼皮下滑过。为此,我想先从著者的人格、学术风貌说起,或许对读者进一步体会本书不无帮助。

离荫麟去世才四、五年,谢幼伟博士著文怀念故友,就不无忧虑地说:"这一位天才学者,俗人不必说,即学术界中也许已忘记了他。他的著作以报章杂志发表的短文为多。这些短文到现在还没有集合出版,整部的著作有《中国史纲上卷》,而这也只有浙江大学史地研究室的石印本。所以在某一时期内,他虽曾惊动我国的学术界,到目前他却很可能为学术界所遗忘。但他是最不应遗忘的一人。"此后,情况虽然还没有到谢氏杞忧的那么糟,文集、《史纲》海峡两岸还都出版或重印过,但流传不广。世俗总多势利和健忘,也是无可如何的。

张荫麟的名字,对今日大多数学人恐怕都会感到陌生。然而,恰如谢氏所说,回溯到三、四十年代,荫麟名声不小,曾被学界誉为奇才,受到了前辈和同龄学者的普遍敬重。1929年夏与荫麟同船赴美留学的谢幼伟博士,更是热情赞美荫麟为天才,在长篇的纪念文章里说道:"张君是天才,这是无疑问的。他在清华读书的时候,曾写过一篇《老子生后孔子百余年之说质疑》,寄到《学衡》杂志,《学衡》的编者认为是一位大学教授的作品。这一点即可证明张君的聪颖是远在一班学人之上的。所以大名鼎鼎的梁任公先生遇到了这一位年轻学生,也不能不特别注意,不特别赏识。"(《张荫麟先生言行录》)

荫麟来自广东东莞,自幼丧母,家境贫寒。1923年秋季考入清华学堂(时为留美预备学校)中等科三年级,直至1929年大学毕业,经历了清华学校改制的全过程。入学伊始,即如上述所记,不足18岁的荫麟,已经著文向老师梁启超挑战"老子出生"说,且考辨精细,征引经典凿凿有据,名惊京华。在继后的两年里,他在《清华学报》、《学衡》、《东方杂志》等一流刊物上发表的学术文章不下十余篇,涉及经学考据、中外交流史、科技史等多项领域,还参与了当时正轰动学界的(顾颉刚)"古史辨"论战。今天,重读这些论文,我们简直不敢相信,一个20来岁的学生,学术水准竟可以令当下有些大学教授汗颜。其中《明清之际西学输入中国考略》不仅大大扩充和修正了乃师(启超)关于这个论题的史料,而且对西学输入的影响以及清代并未因此而改变"科学(思想)不盛"的原因发表了精警见解;《张衡别传》和《宋卢道隆吴德仁记里鼓车之造法》两文,则更应该看作首开我国古代科技史研究风气的力作,具里程碑意义(刘仙洲先生即如是说)。计不完全的统计,去美留学前的六、七年时间内,已积有学术成果(包括译文)40项。怪不得谢幼伟博士终发为"天才"的赞叹。

荫麟自号"素痴",常用作文章笔名。我以为,无论从哪方面看,例如对学术的痴情专注,孤傲内向,不通人情世故,不易适存于现社会(友人谢幼伟、张其昀、贺麟、吴晗等回忆他的个性),以及治学"神解卓特,胸怀冲旷"(熊十力赞其学术境界),也包括过早地夭折,难享永寿等等,荫麟都很符合天才学者的特征。然而,如若祗从个人天赋角度去理解,那很容易忽略了今天重新认识荫麟先生的许多更有价值的启示。

近代以来,人才成群风涌而起,明显有过两个突出的高峰时期。一是晚清咸、同年间,以曾、胡、李、左、张以及围绕在他们周围的幕僚文士为代表。是时人才济济,不拘一格,政坛文气之盛为中古以来所未有。其中能集道德、事功于一身如曾、胡者虽凤毛麟角,但在经世致用一隅有卓识奇功,建树不凡的可以数出一大群。稍后在他们的影响下,还走出了一批最早通达世势、熟悉"洋务"的新人。二是本世纪二、三十年代,具现代意义的各种学科相继滥觞,"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一代沟通中西的学科权威名家大抵成形于这一时期。假如说上一高峰"事功"派占尽风光,许多人物多似电闪雷鸣般倏然过眼,有力度而少余韵;那么第二个高峰承上辈及其时代的恩泽,别开新天地。是时激荡过后,"朝野"尚称"苟安",中西文化教育往来更密。淡出"事功"的"学问"派那厢真现独好风景,其山高水长,遗泽后世且深且厚,更堪百年后回味不已。

荫麟生而有幸,及时亲逢学问盛世的文化滋润,并能以新秀的身份参与其间。他天性聪颖,造化把他从岭南送上京华,进入风云际会的文化中心,后来又留学西洋,确是时势造就了他天才有为。那时,"五四"个性解放、自由探索的新风吹拂神州,学术报刊似破土春荀涌出,自由讨论风气极盛一时。荫麟又直接生活在梁启超、王国维、刘师培、胡适、陈寅恪、吴宓、傅斯年、钱穆、顾颉刚(其中最年轻的,也比荫麟长十几岁,均属老师辈)等等一群知名学者辉映的人文光环下,犹鱼得水,遨游自如,才有了上面"少年英发"动人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