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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三教论衡与唐代俗讲

2013-01-11

“咸通(860-873年)中,优人李可及,滑稽谐戏,独出辈流。虽不得言讽喻,然巧智敏捷,亦不可多之态度,自六朝时亦已如此。虽似相反,而实足以相成。从来新儒家即继承此种事业而能大成者。窃疑中国自今日以後,即使能忠实输入北美或东欧之思想,其结局当亦等於玄奘唯识之学,在吾国思想史上,既不能居最高之地位,且亦终归於歇绝者。其真能於思想上自成系统,有所创获者,必须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此二种相反而适相成之态度,乃道教之真精神,新儒家之旧途径,而二千年吾民族与他民族思想接触史之所昭示者也。”(《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报告》)

本文主旨,亦在说此。

1996.4.於京西卧看山室,略有增补

附:历史上的“三教论衡”

朝代

帝号

年代年号

公元

事纪

北魏

孝明帝

正光元年

520

敕清通观道士姜斌与释昙谟最於朝廷辩论佛道二教先後,斌败,配徙马邑。

北齐

文宣帝

天保六年

555

九月,敕召诸沙门与道士辩对,以决二教优劣。道士败,敕道士“削髪为僧”,遂使“齐境国无两信”。

北周

武帝

天和四年

569

二月,帝临大德殿,集百官、道士、沙门等讨论释老义。三月十五日,敕召有德众僧、名儒道士、文武百官二千馀人,皇帝御正殿,量述三教,以儒教为先,佛教为後,道教最上。

武帝

天和五年

570

司隶大夫甄鸾上《笑道论》三卷。五月十日,帝大集群臣详鸾之论,以为伤蠹道法,即於殿庭焚荡。

建德二年

573

十二月,集群臣及沙门道士等,帝升高座,辩三教先後,以儒教为先,道教为次,佛教居後。

建德三年

574

五月,诏僧道大集京师,敕: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禁诸淫祀。礼典所不载者尽除。

文帝

开皇三年

583

帝於道坛见老子化胡像,大生怪异,集沙门道士共议,又敕朝官威、杨素等详议奏闻。释彦悰因作《辨道论》斥“老子化胡说”。

开皇九年

589

李士谦论三教优劣,以佛为日,道为月,儒为五星。

炀帝

大业二年

606

诏令沙门致敬王者,沙门明瞻等抗诏不从,乃止。

大业四年

608

始平令杨弘集道士名儒入智藏寺,三教论议。

高祖

武德四年

621

傅奕上书请废僧尼,减塔寺,以佛教“剥削民财,截割国贮”,危害国家。帝纳之,下诏问沙门出家损益。

武德五年

622

释法琳上太子建成启,并启秦王世民,力斥傅奕。

武德七年

624

帝临国子学释典,令徐文远讲《孝经》,沙门惠乘讲《般若经》、道士刘进喜讲《老子》。

武德八年

625

帝幸国学,下诏叙三教先後,老先,孔次,释末。

太宗

贞观五年

631

诏僧道致敬父母。

贞观七年

633

令僧道停致敬父母。

贞观十一年

637

诏令“朕之本系起自柱下”,道士女冠今後斋行供行立讲论,皆应在僧尼之前。诏下,沙门智实,法琳等诣阙上表力争,太宗令岑文本宣敕严戒,众僧饮气还,智实不服,遭杖责放还。

贞观十二年

638

皇太子集宫臣及三教学士孔颖达、道士蔡晃、沙门慧净等於弘文殿论议。

贞观十三年

639

道士秦士英奏沙门法琳著论毁谤皇宗,敕遣刑部尚书刘德威、礼部侍郎令狐德棻、侍御史韦琮、司空毛明素等勘问,流法琳益州,行至中途卒。傅奕卒。临终戒其子勿读佛书,谓佛教为“妖胡乱华”。又集魏晋以来驳佛者为《高识传》10卷行世。

贞观二十一年

647

李义表自西域还,奏称东天竺童子王未有佛法,外道宗盛,义表告以中国未有佛法以前已有圣人说道,王请译为梵言,乃命玄奘法师与道士蔡晃、成英等三十馀人集五通观翻《老子》五千言为梵言。奘与蔡、成颇多争论。

高宗

显庆二年

657

诏僧道不得受父母及尊者礼拜。

显庆三年

658

因祈雪。命慈恩寺沙门义褒、东明观道士张惠元等各二十七人入宫论议。

显庆四年

659

诏僧道入合璧宫论议,道士李荣立“道生万物”义,慧立以词曲之。

显庆五年

660

再诏沙门静泰、道士李荣在洛宫论议,荣以词曲,命还梓州。

龙朔二年

662

四月,下敕令僧道致敬父母。沙门道宣等上表抗拒致敬事,乃令再为详议。五月,大集文武百官及州县官等千馀人,坐中台都堂议致敬事,以议致敬事状崇佛老多,乃於六月再下诏令停令致敬。

总章元年

668

诏百僚僧道议《老子化胡经》,後下敕搜聚天下《化胡经》焚弃,不在道经之数。既而洛京恒道观彦道等奏留,有诏仍令削除。

则天

载初元年

690

沙门懐义等十人进《大云经》四卷,言则天是弥勒下生,当代唐作阎浮提主,制颁於天下。令两京诸州各置大云寺,各藏《大云经》一部,总度僧千人。及则天革命称周,封懐义法明等为县公,皆赐紫袈裟银龟袋。御明堂大开三教,内史邢文伟讲《孝经》,侍臣僧道以次论议。

天授二年

691

以佛教开革命之阶,令佛教在道教之上,僧尼处道士女冠之前。後以佛道两教常互争毁,乃下诏制止之。

大足元年

701

张昌宗、李峤、宋之问、刘知几等撰《三教珠英》一千三百卷成书。

中宗

神龙元年

705

诏僧道集内殿定夺《化胡经》真伪,寻下敕废《化胡经》,刻石於白马寺,并以佛道二教於寺观各画《化胡》或老君之形相毁辱,下诏限十日内毁除。洛京大恒观主桓道彦上表固执,敕不许。

玄宗

开元二年

714

令道士女冠僧尼致敬父母。

开元十八年

730

至花萼楼召释道二教论议,沙门道氤与道士尹崇对辩论议,复有旨编入藏,题曰《开元佛道论衡》。

开元二十一年

733

亲注老子《道德经》令学者习之。制士庶家藏《老子》一本,每年贡举人量减《尚书》、《论语》两条策,加《老子》策。再下敕命僧尼道士女冠拜其父母。

肃宗

上元二年

761

於景龙观设高座讲论释道二教,遣公卿百僚悉就观设醮讲论,自宰臣以下赐钱有差。

德宗

贞元十二年

796

四月庚辰,德宗诞日御麟德殿,命韦渠牟、徐岱等与沙门鉴虚、覃延、道士郗维素、葛参成讨论三教,始若矛盾,卒而同归於善。鉴虚云:“玄元皇帝天下之圣人,文宣王古今之圣人,释伽如来西方之圣人,陛下是南瞻部洲之圣人。”

敬宗

宝历二年

826

命沙门道士四百馀人於大明宫谈论设斋。

文宗

太和元年

827

文宗诞日,召秘书监白居易、安国寺沙门义林、上清宫道士杨弘元入麟德殿内道场谈论三教。

太和七年

833

庆成节诞日,僧徒道士讲论於麟德殿、

武宗

会昌元年

841

敕开讲《南华经》,设内斋,命僧道议论,道士赐紫,沙门不得著。

会昌五年

845

道士赵归真请与释氏辩论,乃令僧道会麟德殿,令沙门知玄与道门敌言神仙为可学不可学。武宗又手付老子“理大国若烹小鲜”义,知玄大陈帝王理道教,化根本,谓神仙之术乃山林匹夫之事,大忤旨,放还桑梓。赵归真举罗浮山道士邓元起有长年之术,遣中使迎之,於是与衡山道士刘玄靖等共毁释氏,而拆寺之请行焉。八月颁诏废佛,天下拆寺四千六百馀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零五百人,拆招提、兰若四万馀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宰相李德裕等上表称贺,於《贺废毁诸寺表》中指责佛教“耗蠹生灵,浸灭正税,国家大蠹,千有馀年”。

宣宗

大中元年

847

诏谓“会昌五年所废寺宇,有宿旧名僧,复能修创,一任主持。所司不得禁止。”

大中三年

849

帝诞日,召谏议李贻孙、给事杨汉公、沙门知玄同道士於麟德殿讲论三教。

懿宗

咸通十一年

870

帝诞日,召京城僧道入麟德殿讲论。

昭宗

龙纪元年

889

诞日仍名两街僧道入内殿讲论。

後梁

太祖

开平元年

907

命僧尼改隶祠部,道士不入宗正。罢释道二教诞日御前讲论。

後唐

庄宗

同光元年

923

命道士程紫霄入内殿讲论。

明宗

天成元年

926

诞日命僧録云辩与道士入内殿谈论。

太宗

淳化元年

990

诏参政苏易简撰《三教圣贤録》各五十四卷。令通慧赞寜、太一宫道士韩德纯分领其事。

真宗

景德三年

1006

言“道释二门,有助世教。”因倡“三教一贯”,谓“三教之设,其旨一也。大抵皆劝人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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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按此处叙述与《旧唐书》卷一六六《白居易传》颇有差异。白传曰:“文宗即位,征拜秘书郎,赐金紫。九月上诞节,召居易与僧惟澄、道士赵常盈对御讲论於麟德殿。居易论难锋起,辞辨泉注,上疑宿构,深嗟挹之。”看来白居易所应对者不止义林、杨弘元,他参与唐文宗诞日的这种论辩也似乎不止一次。史载太和七年(833年)唐文宗诞日庆成节,僧徒道士亦讲论於麟德殿、时白氏以病辞河南尹,任太子宾客分司。何以出现记载上的这种差别俟考。

[②] 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第四章《艳诗及悼亡诗》以所目验之敦煌写本,解释《心王头陀经》时,以为“乃一至浅俗之书,为中土所伪造者。”而《法句经》“亦是浅俗伪造之经”。“夫元、白二公自许禅梵之学,叮嘱反复於此二经。今日得见此二书,其浅陋鄙俚如此,则二公之佛学造诣,可以推知矣。”是一发见。但也由此可知当时所谓“论衡”之水准矣。

[③] 此处所指系1957年12月至1959年2月的发掘。这次发掘报告即发表在1963年第11期《考古》杂志的《唐代长安城考古记略》,可以参看。

[④]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报告》。

[⑤] 按陆修静为道教巨子,其生卒年及活动范围,均不可能与释氏发生这类叙述的冲突,卿希泰《中国道教史》第二册对此有所辨析,可以参看。

[⑥] 参《管锥篇》第四册二六五《全後周文卷二二》。又僧佑《弘明集後叙》曾总结儒家攻击佛徒之异端为“经说迂怪,大而无征”;“人死神灭,无有三世”;“莫见真佛,无益治国”;“古无法教,近出汉世”;“教在戎方,化非华俗”;“汉魏法微,晋代始盛”六种。在辩护时,释徒亦只引儒家事例“为法御侮”,可为钱说注脚。

[⑦] 京兆韦氏素为豪族,故时谚有“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之语。

[⑧] 李泌後果“以王佐自负”,曾两入翰林,历仕数朝,至登相位。史言其“颇有谠直之风,而谈神仙诡道,或云尝与赤松子、王乔、安期、羡门同游。”《旧唐书》卷一百三十有传。钱钟书认为《太平广记》卷二八置李泌为“妖异门”,卷三八却置“神仙门”,“实为一事,乃毁誉天渊”。见《管锥篇》第二册。又《广记》载员淑之祖员半千事,亦属神异者流,其家学可知。

[⑨] 陈寅恪曾直截了当地认为:“如天台宗者,佛教宗派中道教意义最富之一宗也。”参冯友兰《中国哲学史》附录《审查报告》三,载《金明馆丛稿二编》。

[⑩] 参见尹慧珉译本页6,浙江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一版。

[11] 段安节《乐府杂录》亦曰“长庆(821-824年)中,俗讲僧文溆善吟经,其声宛畅,感动里人。”类似今之通俗歌星,亦释徒之拿手故技。惟“所言无非淫秽鄙亵之事”,及“释徒苟知真理及文义稍精,亦甚嗤鄙之。”可以推想其俗讲内容,要非佛家义理正经耳。

[12]《敦煌变文论文集》上。

[13] 大谷光照《唐代の佛教礼仪》98页《佛教礼仪と道教との关係》谈及道教科仪模仿佛教等问题。此类问题前贤发明者众,此不赘。

[14] 关於唐时本土化佛教借重关羽传法事,拙文《关羽崇拜的起源:一个文学现像的历史文化考索》(载台湾清华大学中国语文学系编《小说戏曲研究》第五辑)曾有所辨析,可参看。

[15] 此据张读《宣室记》。《太平广记》卷二十一引《宣室记》作“胡僧羞愧而死。”

[16] 此即与孙思邈有交之僧徒。《宋高僧传·唐京兆西明寺道宣传》:“释道宣,姓钱,丹徒人也,一云长城人。其先出自广陵太守让之後,洎太史令乐之撰《天文集占》一百卷。考讳申府君,陈吏部尚书,皆高矩令猷,周仁全行,盛德百代,君子万年。”则为南朝贵族。其借机煽动抗拒,或与萧瑀一样含有与李唐君权不合作的因素。

[17] 中华书局版《管锥编》第一册,页348。

(作者单位:中国社科院文学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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