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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笔蘸惊涛倩写愁—论清初遗民诗人陆贻典

2013-01-10

在《觌庵诗钞》中,《徐子野殉难诗》是一首不可多得的长篇叙事作品,是一份珍贵的思想文化资料。徐子野是一位“弱冠工文章”,但又“屡屡踬名场”的儒家子,家境极其贫困,“菽水每不足,将母感不遑。”除了母亲之外,“闺中有孀妹,兄嫂相搘撑。孤甥就君养,骨肉有余情。”然而这个家庭在甲申之变后清军进兵杀掠江南时演出了一场奇特的人间悲剧:“干戈相逼日,阖门徒彷徨。君妇方归宁,君常侍母旁。母誓以死殉,与兄共焉往。殉母又难怼,死国胡不匡。母子各矢志,意气殊激昂。言念若敖馁,敢轻斩蒸尝。庶几不背义,一死一以亡。兄言余不才,喑雁宜受烹。况也以任长,死固余所当。君言弟谓何?媳妇且归宁。何辞恋妻子,不惜母与兄。数四争侍母,互以去相让。兄属眷大义,再拜辞高堂。执手为泣诀,相期死相逢。顾乃舍己子,携甥共踉跄。出门数回首,难禁泪淋浪。须臾兵尘合,旌旗蔽城隍。去者不知远,居者当其冲。悍卒四五人,鸣刀突君庭。母妹纵井穴,赴义如沉湘。执君以邀货,徒手不得将。抗言求速死,颈血膏銛鋩。呜呼如君者,节概何铮铮!本为儒家子,单寒多俊良。合门秉高义,堪争日月光。”在清军兵锋逼近时,徐母知不堪国破家亡故誓死殉难,徐氏兄弟深为所感,决心殉母而报国。但徐家自当留一血脉,在何人赴难何人逃亡的问题上兄弟都辞生而就死。最后徐子野以“媳妇且归宁”为由,坚辞慷慨,矢志殉难。当其兄刚刚走远,兵尘即至,母亲与孀妹纵井就义,子野血刃而亡。这首诗具体而生动地记录了清兵杀掠江南的灾难和民众以特殊方法所进行的不屈抗争,是一首亡国绝祀之际的染血的诗史式的悲歌。“赴义如沉湘”一语揭示出徐氏家人赴难的“死国”的深刻内涵,而诗中骨肉情深的对话所包孕的传统的人伦感情,又在亲情的层面上催人泪下,数百年后仍使读者的心弦为之颤动。

在敕先今存的作品中,一些怀古伤今的作品同样风骨凛然,易代之际产生的海涸河枯宗庙倾圯之悲,在压抑的心境中酝酿得哀感苍茫。试看《江楼》:

云际长江江上楼,乾坤日夕撼中流。

杯倾浊酒供怀古,笔蘸惊涛倩写愁。

烽火南州闻转战,茧丝东国动咿嚘。

凤凰黄鹤空回首,崔杜吟诗满地秋。

全诗阔大的视境中激荡着悲凉的情感。胡尘遮眼之愤与民不堪累之悲交汇一体,洄溯到凤凰台和黄鹤楼的历史摧迁中,使诗歌在深沉哀感的拓展中也显示出历史认识的意义。而字字有来历,体现出作者“学问最有原本”,又能将学问化为感情世界。“笔蘸惊涛倩写愁”一语笔力警遒,透出沉雄浑然之音而不乏风调性情。再看《杂赠新安吴圣允三首》其二:

洛阳城郭抚铜驼,四十年来小劫过。

客梦频牵吴苑遍,酒情偏傍越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