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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陶望龄的学术与文学

2013-01-08

这些积极用世的诗歌,就如同其“秉铎于孔氏”(黄汝亨《歇庵集序》)“谭道证性,略物综事”的表论序记文字一样。风格也苍劲浑厚,古朴本色。但是陶诗更多的是“品置泉石,啸吟烟云”(黄汝亨《歇庵集序》)表达其“超如”(同上)洒脱的人生态度的作品,风格也清俊,意境闲谧深邃。

我国的疆土辽阔,峰奇石秀,林幽泉美,但是,就儒、释、道三教而论,归慕自然,颇得林下之趣,幽栖而乐行者主要是释、道两家。就儒家而言,虽然孔子说过“君子见大水必观焉”(转引自《荀子 宥坐》)荀子也说过“百仞之山竖子冯而游焉。”(《荀子 宥坐》)但是,大体而论,遁迹自然,幽栖林下,在儒家仅是无道之世,君子的偶尔为之,治国平天下才是儒家的理想人格。道家则倡以“道法自然”,庄子说山林“使我欣欣然乐焉。”佛教为了修证佛法,也使佛徒割断尘网,以期泯灭人生的欲念,在清幽静寂,远离尘嚣的方外成就佛法。因此,山水诗作只有到以佛道为主体的玄学产生后的东晋时期方“蔚成大国”(钱钟书《管锥编 全后汉文》卷八九)山水与诗文结下了不解之缘,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曰:“日月迭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原道篇》)但是,严格说来,佛道两家寄意山水的内涵、方法并不一致。道家强调人与自然山水的泯合、交融、和谐。《老子》第二十五章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而佛教嗜法自然,往往是因为身处清幽的林下,得于领悟禅意。梵语之“禅”间译即为寂静思虑之义。《俱舍论》二十八解释曰:“依何义立静虑名,由此寂静能审虑故。”因此,佛教之于山水,是禅门宗旨使其然,静寂是其特征,妙悟是其目的。因此,诗僧笔下的自然山水往往是荒寒幽冥之所,间或也有鸟鸣松间,溪流石上的灵动画面,但也是为了衬托寂静 冥的氛围、意蕴,而道家则无论是奇峰绝壑的大山,天外飞来的瀑布,白布九道的江河,还是宁静的丘壑,幽雅的林泉都使其心驰神往。就诗人而言,受佛道不同的影响而形成了不同诗风,李白崇道而恣肆闳阔,王维佞佛则冲淡空灵。李白描绘的是烟云明灭、神奇莫测的奇山异水,王维渲染的是闲静孤寂的空林幽潭。

朱彝尊喻陶望龄早年似“神仙中人”未必恰当。陶望龄醉心山水,描摹自然的作品,是“得禅之深”(黄汝亨《歇庵集序》)使其然。如:

《长春园十景十首》其九

明月在溪上,月影漾溪底。溪月两澄映,侬心亦如此。

(《歇庵集》卷一)

再如:《暑月抱病戏成六绝》其一:

汲水闲煎新茗,拂石独坐苍苔。鸟外片云自去,竹间明月常来。

(《歇庵集》卷一)

诗、禅相得,往往在诗歌中形成了一些共同的意象、物境。如闲云、去幽林、鸣蝉、啼鸟等等,而尤其以明月最为达意。诗僧寒山在诗中有所语及:

岩前独静坐,圆月照天耀。万象静观中,一轮本无照。廓然神自清,含虚洞玄妙。因指见其心,月是心枢要。

月华如水,温润朗丽,没有骄阳的炫目,但澄澈空灵,给人以更多的感悟、想象的空间,这与佛教禅悟的旨趣多相吻合。同时,中国佛教尤重圆融,天台、华严的判教理论更是如此。天台的所谓五时八教,按释迦五时说法的教理浅深,分成藏、通、别、圆四种。认为《法华》经为佛在最后的说法,被判为化导的终极,纯圆独妙高出八教之表。华严的判教则是五教十宗,其终极之宗教分别是大乘圆教。因此,月轮之象的虚灵、圆满成了诗人们表现禅味的重要途径。

陶望龄自云:“虽以文词为识,而冗遢芜废,无少窥见,复耽味虚寂者,虽颇爱其言,实又无得也。”(《歇庵集》卷十五《与友人》)虽然对嗜虚寂之言有所懊恼,抑或是自谦,但诗歌中的虚寂之境确实较为经见。上引《长春园十景》诗,诗人描写的不是碧空皓月,而是溪底水月,以月影写“侬心”,这是典型的佛教“月轮观”。佛教认为金刚界以满月圆明之体与菩提心相类。如《心地观经》卷八曰:“凡夫所观菩提心相,犹如清静圆满月轮,于胸臆上明朗而住。”《法华轨》曰:“如秋月光明澄静仰在心中。”陶望龄诗歌中的澄月与心相的比况互证,传答出的是作者“谭道证性”的佛学旨趣。《暑月抱病戏成六绝》其一,并不象上一首那样明显地表现禅义,描写的是一远离尘嚣的幽独闲适之境,虽然诗中运用了汲、煎、指、坐、去、来诸动词,但是全诗给人们的印象则人是“闲”、“独”之人,境是片云、明月、幽篁。寓灵动于静寂,其中的深意也是颇值玩味的。

中国诗僧的作品以王梵志、寒山、拾得为最,其中王梵志的诗歌唐宋以来一直受至僧俗人士的喜爱,但明代以后逐渐失传,作品久佚难考,无专集行世,长期以来湮没无闻,清康熙年间编纂《全唐诗》对王诗只字未录,其生平仅见于唐人冯 的《桂苑丛谈》和宋人修纂的《太平广记》之中,直至清末敦煌藏书被发现,梵志诗又重新受到国内外学人的重视。王氏诗的特点是语言平白如话,口语俚语皆可入诗,但又富于理趣,富言外之韵。王维、皎然、黄庭坚,南宋的诗僧洪、克勤等人很推崇或仿效王诗,如王维与《胡居士皆病寄此诗兼示学人》注为“二首梵志体”,(见宋刘须溪校本)克勤则把《土馒头》诗的四句化为八句。但是梵志诗是由偈颂演变而来,现存的为清一色的五言诗,而陶望龄在晚明时期,则又拟作梵志诗《歇庵集》中现存《袁伯修见寄效梵志诗八章拟作》:

其一:

腐烂光明萤火,细酸习气醯雉。妍丑衫儿宽窄,是非帽子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