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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李清照在词史的地位

2013-01-07

自明以来论词以婉约、豪放为限,张南湖云:“词派有二,一曰婉约,一曰豪放。仆谓婉约以易安为宗,豪放惟和轩称首。”(王士祯《花草蒙拾》转引)明宋征壁评易安词“其词妍婉《四库提要》也说李清照抗“抗轶周柳”,都指出了李清照词风格婉约的特点。所谓婉约,就是以委婉曲折的手法来抒发含蓄微约的感情,简言之即“曲径通幽”。然而同是婉约,易安词的个性化色彩更为明显和突出。柔美是婉约派的共同特点,但不同作家有不同的表现。柳永多发露线俚,市民意识千足;周邦彦浑厚典雅,文人色彩浓厚;秦观细赋婉丽,而“格力失之弱”。 ⑽李清照则扬长避短,把女性的柔情美,诗人的理想美和性格的阳刚美融为一体,形成自已独特的艺术个性:婉中见直,柔中有刚。即前人所云“李易安词无铅粉气”,⑾清陈适焯也说:“李易安词能脱尽闺阁气”《白雨斋诗话》被前人誉为“幽细凄清,声情双绝”的《醉花阳》是词人向爱人倾吐重阳佳节深切思念之情的名篇:

薄雾浓云愁永尽,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上片写白昼、夜间的孤独难熬,下片追忆从前夫妻同赏秋菊,而以“人比黄花瘦”作结,传达了自己因刻骨镂心的思念而面容憔悴的情形。全词无一字言及相思,而相思之深切又充溢字里行间,可谓委婉含蓄,“无一字不秀雅”,⑿但意思却直率明白,“令人再三吟咀而有余味”。⒀ 线先生论易安词云:“她的词作,亦自有其精神面目,晏殊之和婉,欧阳修之深美,张先之幽隽,柳永之绵博,苏轼之超旷,秦观之凄迷,晏几道之高秀,贺铸之瑰丽,周邦彦之华 ,举不足以限之。大抵于芬馨之中有神骏之致,适足以表现其胸怀祺韵。”(《灵 词说、论李清照词》)李清照词风韵之多样样,以及其“神骏之致”,最集中地体现在其词中所谓“倜傥丈夫所”⒁上。

李清照词的“丈夫气”主要指潜藏于词中的勃郁震颤的感情激流,而非昂昂藏藏的关西大汉和泼辣的铁板琵琶。而且李清照严格诗词之别,即“词之为体,要眇宜修”,⒂所以其豪气表露得曲折隐约。主要在以下几个方面表现出来:

易安词中激荡着大胆、强烈、真率的感情,易安词与佳统的词有所不同。李清照为人,爱则热烈,愁则浓重,思之刻骨,怨之断肠,形诸笔墨,则是抒情大胆、强烈、真率。对此,曾惹得一些性别守中庸的人大动肝火,大张挞伐,说她“出于小听狭慧,构于气习之陋,而未适乎情之正”。⒃与李清照同时代的王灼也说:“作长短句,……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自古缙绅之家能文妇女,未见如此无顾籍也。……夸张笔墨,无所羞畏”。(《碧鸡温志》)而这恰恰从反面描述了易安词的特点:“肆意落笔”,乃才气豪纵;“无所畏羞”, 乃真情喷薄,而“无顾藉”,当是易安为人之超迈尘俗。刻骨的相思和浓重的愁怨,本是易安词的重要内容之一。她词中所表现出的相思缠绵、离愁别绪,却于“季话中有骨”,⒄而不似一些婉约词人陷入姚鼐所言的“颓废而 幽”的境地。如“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洒,不是悲秋”。(《凤凰台上忆吹箫》)

同时,易安词反映了作者孤傲的性格和超旷的 怀,因而构成了高远的意境。李清照“才高学博,近代鲜伦”,⒅处两宋交替之际,士大夫多沉溺苟安之中,党有众浊我清,众醉我醉之感。反映在词作中,则是其弧傲的性格特征。“雪里已知春信至,此花不与群花比”(《渔家傲、寻里已知》)、“屈平陶令,风韵正相直”(《多丽、小楼寒》)、“何须浅碧轻红色,扑克是花中第一流”(《鹧鸪天、木樨花》)、“玉骨冰肌未肯枯”(《瑞鹧鸪、风韵 雍容》)。显然,在这些词句中,作者把自我注入了这些所咏的花木中,梅之超群,菊之高洁,桂花之脱俗,银杏之纯净,实际上都是词人自我写照。从睥睨一切到弃脱尘俗只有一步之遥,精神上的优越感,使得她能轻视进而摆脱物质和精神的困境,丧现出超脱的襟怀。如《多丽》词,一面“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一面却说:“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鹧鸪天》词,一面感叹“仲宣怀远更凄凉”,一面又说:“不如随分樽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由此可见,易安词所表现的情感,压抑而能自振,哀怨而能自拔,凄苦而能自强,显示了强烈的自我意识,顽强坚毅,其词中豪气正蕴于此。

三、艺术技巧的高超绝伦

李清照诗词文艺术技巧高超,而词独近于完美。王士禄《神释堂 语》说:“易安落笔即奇工”。其词之“工”非如周邦彦、姜 等着意雕琢,造语达情,而是肆意落笔,而能尽情怀,达浑成地步,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易安词表现手法新颖巧妙,主要表现在:善于移情于物。李清照喜欢将个人的主观感爱揉合于客观景象中,使景物成了感情的载体,既增强了词的含蓄性,又丰富了词的意韵。如《醉花阳》中的起拍,作者把自己的主观感“愁”与“难熬”,分别揉进了客观的空间景物与时间中,巧妙地再现了自己的孤独寂寞,传达出对爱人的深切思念。她善用对比。对比是诗词中最常用的艺术手法之一,李肖照则将这种传统手法予以翻新,她将对比运用于全篇的艺术构思中,如《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中天真单纯的佳女(卷帘人)与“浓睡不清残洒”的主人形成对比,突出了抒情评价公的多愁善感和细腻多情;《永遇乐、落日熔全》通过良辰佳节个人处境和情绪前后截然相反的对比,传达出作者思慕昔日家园与忧愤目前时局的心情。她又将虚实融为一体,进行对比,使时空高度浓缩。如《南歌子、天上星河转》词人将“天气”、“衣”、“情怀”与往昔比较,目下为实,从前为虚,实虑参照,形成对比,完美地表达了作者的心境和情绪。另外,在比兴、烘托、渲染待方面,李清照同样也有创造运用,这里不再一一论述。

李清照善于熔铸典考故和前人诗词。据统计,李清照现存诗词中,用典及点化前人诗句者近半。这既与秦观的“少故实”不同,也不象黄庭坚“尚故实而多疵病”,更无辛弃疾“掉书袋”的习气。其显著特点一是多用人们熟悉常道之典,为避生僻晦涩;二是由作者意旨流摄,创意新颖,拓深了词作内涵;三是把典故用通俗口语表现,明白晓畅,灵动自然。方东树在《昭昧詹言》中说:“大家用事,若不知用事者,此其奴也。”比如“鸿雁传书” 乃人尽、皆知的典故,易安词中所用典故较多,且多出新意。如“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念奴娇》)、“云中谁寄绵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一剪梅》)、“雁过也,正伤心,即是旧相识”(《声声慢》)。这既用典,又似触景生情,生动地反映出作者彼时彼地的复杂内心世界,率真自然,明白易晓,典故与词境水乳交融,达到了“点铁成金”、脱胎换骨、以故为新的境地,构成完美的艺术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