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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小豆棚》对《聊斋》的模仿与变异

2013-01-04

此外,史传文学的影响也不可轻视。《聊斋》受史传文学的影响而形成了两个方面的特色,一是在形式体制上多采用纪传体,为小说主人公立传,标题一般都简单地直接采用主人公的名字;二是在篇末附有类似《史记》“太史公曰”那样的评语,以发表作者的看法 [6]。《聊斋》“每篇之末,常缀小文,则缘事极简短,不合于传奇之笔,故数行即尽,与六朝之志怪近矣” [7] (P182),《聊斋》篇末“异史氏曰”的一段小文,已不仅仅是发表评论,其中有不少是记述作者亲身见闻或与正文内容相关的其它传闻等等,内容更为丰富,形式也更为多样,已突破了“太史公曰”简评的单一形式。这一点被《小豆棚》所沿袭,而且有所发展,表现形式更为灵活,内容更为丰富,篇幅有的也较长,甚至与正文无异,也是一则有趣的故事;有的起到了补充正文的作用,亦类六朝志怪,如《烧丹》和《阿嫱》等篇末的附文;有的则是起到了序言的作用,交待了写作的动机和背景,如《宝藏库》篇末的附文等等。

二、思想:一股封建的腐味——《小豆棚》对《聊斋》的变异之一

虽然《小豆棚》内容庞杂,没有统一的主题,但是,书中却不时透出一股股封建思想的腐臭味,令人掩鼻。虽然《聊斋》也夹杂着封建落后思想 [8],但相对而言,《小豆棚》表现得更为直接明显。作者有时会直接在文中发表议论或在篇末加上诸如“七如氏曰”之类的评论,宣扬封建腐朽思想。书中连专门记录珍器异宝的“珍宝部(器物附)”也带上了神秘的迷信色彩。如《雨钱》,说的是某县王氏在家中产子时,天上忽然“哗啦啦”掉下许多铜钱。婴儿不到一岁就夭折了,当时人们就说这婴儿是钱神的化身,是花钱来的,花完钱就回去了。这样的故事实在荒诞不经,但作者却言之凿凿,并津津乐道,作者还据此“领悟”出了这样一个道理:花钱花得太快,命也去得快呀。虽然隐约含有劝人节俭自律之意,但也实在愚昧可笑。

有趣的是,《聊斋》中也有一篇相同题目的短文,但内容却迥异,而且思想也大不相同。《聊斋》中的《雨钱》说“滨洲一秀才”,“读书斋中”,一老狐翁慕其高雅,故来与他“评驳今古”,狐翁“时抽经义,则名理湛深”,令秀才叹服。狐翁几乎日日来与秀才谈经说义,兴致越来越高。但秀才却有些不耐烦了。一日,秀才忍不住岔开话题,请求狐翁用法力为他“脱贫”。狐翁沉默片刻,即入密室,“禹步作咒”,不一会儿,数十百万钱“从梁间锵锵而下,势如骤雨,转瞬没膝”。秀才为自己的暴富窃喜不已,正要取用,“则阿堵化为乌有”,秀才质问狐翁,狐翁厉声喝斥:“我本与君文字交,不谋与君作贼!便如秀才意,只合与梁上君交好得,老夫不能乘命!”然后拂袖而去。此文无情地揭露了那些假装圣贤、故作清高之徒的丑恶嘴脸,也借狐翁之口加以痛斥。其思想的深度与批判的力度都远胜于《小豆棚》中的《雨钱》。

三、女性形象:平常人的不平常——《小豆棚》对《聊斋》的变异之二

蒲松龄笔下的女性婀娜多姿,在我国古典文学的人物画廊上一直都是那么光彩照人。蒲松龄对女性形象描写之高超以及他所取得的成就,至今仍有不少学者赞不绝口 [9]。如《阿绣》中的狐女阿绣,是一个心灵美和外貌美兼得的典型。她对美的执著追求,她对所爱的人的宽容和帮助,常常使读者感动,她牺牲了自己的爱情,用自己超凡的法力玉成了自己所爱的人和别人的一段姻缘。此等胸襟,实在让人佩服。

《聊斋》一书中的女性形象,更引人注目的多是鬼狐,她们具有超人的法力。即使是写凡人,蒲松龄也赋予了她们出入于异域幻境的奇特经历和偶遇鬼神的奇缘,所以她们比一般的凡人多了一些神秘,她们的故事也就富于传奇色彩。她们往往通过鬼神的帮助而完成了在凡间靠她们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实现的梦想或追求。这一点,体现最多的是在爱情故事中。如狐女阿绣,正是由于她的法力,她才能促成了一对恩爱夫妻。为了能与自己的真爱结为伉俪,那些凡间女子不惜违抗父母,冒当时之大不韪,甚至以死抗争。但是,在强大的封建礼教面前,她们的抗争终究是弱小的。正当故事要以悲剧收场时,蒲松龄就将笔锋一转,让她们进入异域幻境,在某些鬼神的帮助下,几经周折,有情人最终还是成了眷属,并双双返回人间,过上美好的生活。这当中存在着作者的幻想成分,也正因为这幻想,才使故事显得曲折离奇,引人入胜。蒲松龄笔下有着丰富的鬼狐世界,有着神秘的人和传奇的故事,人与鬼狐的来往很频繁,或人入幻境,或鬼狐化为人走进凡间。这些都使得《聊斋》中的女性异于一般的凡人。

曾衍东笔下的女性形象,大多已脱下了那层神秘的面纱,褪去了传奇的色彩。虽然曾衍东也写了不少女鬼或狐女,但更突出的女性形象是那些凡间女子,虽然她们的故事较为普通,但很真实动人。可惜这些形象大多线条粗糙轻浅,如一幅幅粗线条的人物速写,不能给读者留下深刻持久的印象。曾衍东的笔触远不如蒲松龄细腻、生动和传神。另外,曾衍东还忽略了环境对人物性格的烘托作用,曾衍东似乎无意于环境描写,所以他笔下的人物,没有什么背景衬托,愈显单薄。故《小豆棚》的艺术感染力远远不如《聊斋》。 引人注意的是,平常人事的增多,是《小豆棚》的一个特色。书中写了大量平常人的故事,如《小李儿》、《张二唠》等等。其中某些篇章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是十分成功的,虽然为数很少,却值得肯定。她们不像《聊斋》中的狐女鬼魅那样有着超人的神力,她们凡胎肉身,食人间烟火,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她们中有妓女有村姑,地位卑微,像地上的沙子一样普通。但她们却有着凛然的傲骨和骄人的风采,特别是在危急的时候,她们往往与众不同,表现出平常人的不平常来。这些女性形象首先在地位上已经是以独立的姿态出场,而非男性的附属。她们以自己的方式,下意识地竭力挣开封建的枷锁,展现了封建社会里一些清醒独立的女性特有的风采和气骨。这些女性形象饱满生动,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聂小玉》的主人公聂小玉,身为优伶,却有一颗善良的心和大胆追求爱情的勇气,不畏流言,很有主见。更难得的是这个弱女子还有富贵不能淫的气骨和死而不屈的精神。初识瞿秋山时,他正贫寒不能自给,聂小玉毅然伸出援手。后来二人由相慕到相知,最后相爱。聂小玉拒绝了许多达官贵人,与瞿秋山生活在一起。后来瞿秋山考取了功名,担任官职。有一次奉命深入荒山野岭围剿匪贼时被俘,匪贼首领见小玉之美而动心,百般利诱却终不得,后以死相迫,聂与瞿从容地双双殉情。这个平常人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并不像《聊斋》中的《连城》那样,死后爱情故事仍在阴间一波三折地继续,并在阴间偶遇友人,得到帮助,遂双双生还,再回到人间作恩爱夫妻。《聂小玉》多了一些现实的残酷和平常人的无奈,少了《连城》的幻想、传奇色彩,但更真实动人。

同样是刻画一些独立的普通女性的篇章还有《翠柳》、《齐无咎》、《浣衣妇》等等。这些女性各具特点,比如婢女翠柳棋艺高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轻轻松松地把目空一切的棋坛名手打得落花流水……她们的出现,是书中难得的一道亮色。这些女性虽没有《聊斋》女性的生动丰富和浪漫神秘,却多了几分真实朴素和普通人的亲切。

四、《小豆棚》的艺术特色——从《聊斋》到《小豆棚》的转变

《小豆棚》很明显受到《聊斋》的影响,但《小豆棚》的艺术成就远远低于《聊斋》。在叙事为文时,《小豆棚》没有传奇笔法,想象贫乏,也不懂虚构、剪辑。故事大多平淡无味,情节简单,没有曲折起伏。如前所述,史传文学影响了《聊斋》的形式体制,而这一点又被《小豆棚》所沿袭。

其实,史传文学对中国古典小说的影响是普遍而深刻的,不仅仅在形式体制上,在创作手法上也有一定的影响,如史传创作中一以贯之的“实录”精神就影响到了古代小说的创作,使小说的创作也贯彻了“实录”精神,即小说创作也像写信史一样,甚至连细节都要求符合生活的真实,这就势必导致小说缺乏艺术想象和艺术虚构。小说毕竟不是信史,小说有别于信史的最大特点是它可以想象虚构,剪辑加工,它不必拘泥于生活的真实,只要有艺术的真实,而艺术的真实远比生活的真实广阔自由,这大概就是艺术的魅力所在。蒲松龄显然是懂得这一点的,所以,虽然《聊斋》受到了史传文学的影响,但并没有被它约束,《聊斋》是“创造性地继承”了史传文学的传统。这主要表现在蒲松龄善于并且是有意识地“用传奇法,而以志怪”,《聊斋》虽然“亦如当时同类之书,不外记狐鬼精魅故事,然描写委曲,叙次井然”,使“读者耳目,为之一新” [9] (P179)。这一点可以用《聊斋》的情节设置的艺术性证明,蒲松龄有意识地造奇设幻,情节设置颇见匠心,往往一波三折,变幻莫测,摇曳多姿,引人入胜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