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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学中源”说在明清之际的由来及其演变

2013-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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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之际西方学术传入中国之时,曾出现过一种“西学源出中国”的论点。此说虽属牵强附会,与历史事实不符,但影响于清代学术甚巨。近年来,一些学者探讨此之由来及其历史作用等问题,发表了不少有益的见解(注一)。但是,迄今为止,论者多以为清初遗民学者如黄宗羲、王夫之和方以智等始倡此说,又往往视不同时代的“西学中源”说为一成不变之论,而过分强调此说对传播西学知识的消极作用。覈之史实,似非尽然。故笔者不揣浅陋,对“西学中源”说在明清之际的由来及其流传和演变再略作考察,以求澄清其历史的真相。鄙见不当之处,谨请识者指正。

自孔子作“春秋”,严夷夏之防(注二),夷夏之辨,即严格区分华夏与外族,成为儒家正统思想的一个重要内容。儒者以中国为世界的中心,文明之所系,视外族为野蛮低等民族,因此,在对外关系上,“用夏变夷”(即以中国文明同化外族)是天经地义的,而“用夷变夏”则是不可思议的。孟子曰:“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注三),就是这种思想的经典表述。两汉以降,夷夏之辨代代相传,深入人心(注四)。十六、十七世纪之交,利玛窦(M. Ricci, 1552-1610)等耶稣会士来到中国传教时,面对的正是这一思想传统。利氏记其观感说:“因为他们不知道地球的大小而又夜郎自大,所以中国人认为所有国家中只有中国值得称羡,就国家的伟大、政治制度和学术的名气而论,他们不仅把所有别的民族都看成是野蛮人,而且看成是没有理性的动物。在他们看来,世上没有其他地方的国王、朝代或者文化是值得夸耀的。这种无知使他们越骄傲,则一旦真相大白,他们就越自卑。”(注五)利玛窦注意到中国人对他们的戒心、疑心是其传教事业的最大障碍。因此,耶稣会士不大张扬其西来之由,而竭力将西教、西学与儒家学说相比附。从利玛窦开始,他们就从中国经典中寻句摘字,以天主教之“天主”附会先秦儒家经典中的“天”和“上帝”,以此向中国人表明天主教与中国思想是相通的(注六)。同时,为了适应明末社会的实际需要,利玛窦还确立了利用传播西方科学知识辅助传教的所谓“学术传教”路线。在这一方面,他也把西方科学同中国科学,特别是中国上古科学相提并论。早在西元一六零一年,利玛窦进京上奏万历皇帝一疏中就说:“臣先在本国忝预科名,已叨禄位。天地图及度数,深测其秘,制器观象,考验日晷,竝与中国古法吻合。”(注七)

对此,中国从教学者心领神会,他们发挥其熟谙典籍的特长,为利玛窦的中西吻合说找来了不少“例证”。此外,一些为西方科学所吸引的教外学者也随声附和。因此,利玛窦等耶稣会士鼓噪在先,中国学者的附和之声就不绝于耳。如李之藻(1565-1630)序利玛窦《天主实义》重刻本说:“尝读其书,往往不类近儒,而与上古《素问》、《周髀》、《考工记》、《漆园》诸篇默相勘印。顾粹然不诡于正。……信哉!东海西海,心同理同。”(注八)他与利玛窦合作翻译《浑盖通宪图说》(1607年),用西法调合中国古宇宙论中的浑天、盖天两说,并以曾子“天员地方”之说与西方地圆说相互印证。徐光启(1562-1633)同利玛窦译《测量法义》(1607年),又自撰《测量异同》(1608年),指出西洋测量诸法与《周髀》和古《九章》中的“句股”、“测望”等方法略同(注九)。熊明遇(1579-1649)序《表度说》(1614年),也以为西学是“古神圣蚤有言之者”,并将《黄帝内经》中歧伯的“地在天中,大气举之”之说同西洋地圆说相提并论(注十)。

与传教上的天主教补儒论相类似,徐光启等人还提出了用西洋科学补充中国科学的论点。他们认为:中国上古科学曾经很发达,但是由于秦始皇焚书坑儒而失传,后人任意揣摩,不得其法,故而至明末中国历算等格物之学已不及西学,而西方格物穷理之学适可补中学之不足。徐光启道其翻译《几何原本》(1607年)是为了“补缀唐虞三代之阙典疑义”(注十一);熊明遇序《表度说》有云:“西域欧逻巴人四泛大海,周遭地轮,上窥玄象,下采风谣,汇合成书,确然理解。仲尼问官于郯子曰‘天子失官,学在四夷’,其语犹信。”许胥臣为《西学凡》作“小引”亦说:“礼失而求于野,读《西学凡》,而学先格致,教黜空虚。吾亦取其有合于古圣之教而已。”(注十二)

耶稣会士传到中国的西学新旧并陈,其中既有宣传天主教教义的一类陈词滥调,也有欧几里德几何学和托勒密、第谷天文学等科学知识。在明代中国传统数学大部失传,传统天文历法之学停滞不前的前提下,耶稣会士传到中国的西方历算之学,尽管远非西方的最新水平,但已比明代学者掌握的中国历算之学先进得多。它适应了明末改历的迫切需要,因而受到一些思想比较开通的中国学者的欢迎。然而明末朝廷在使用西法改历的问题上一再踌躇,拖延颇久,后来虽然由徐光启、汤若望(Jean Adam Schall von Bell, 1591-1666)、罗雅谷(Jacques Rho, 1590 -1638)等人编译成《崇祯历书》,但直至明亡亦未能颁行。问题的关键所在就是用西法改历有违于“严夷夏之防”的正统思想。在这种形势下,上述中西学术吻合说和“礼失求野”之论,其用心就是在名义上尊用中学的前提下,在中学与西学之间建立某种联系,缩小中西学术的隔阂,使西学不至于被保守学者目为异学,以避“用夷变夏”之嫌。这是后来所谓“西学中源”说的重要的思想前提,但还没有论及中西学术的源流关系,所以还不是“西学中源”说。如熊明遇继其“天子失官,学在四夷”之论后又说:“古未欧逻巴通中夏,通中夏自今上(万历皇帝——引者)御历。”这就取消了中西学术交流的可能性,更谈不上有什么源与流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