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所在位置:

从国家主义到民主主义

2013-02-12

至于他的《七子之歌》更形象地把被帝国主义侵占的澳门、香港、台湾、威海卫、广 州湾、九龙和旅顺、大连等多处地方,比作被强盗从祖国母亲怀中抢走的孩子,诉说着 他们渴望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的急切心情,哭喊着“母亲,我们要回来,母亲!”又该 是多么深切动人,催人泪下啊!

闻一多在参加了大江会后,不但政治热情很高,而且有很大抱负。他曾用诗的语言表 达自己的踌躇满志,说:从此,“我要修茸这历史的舞台,预备排演历史的将来。”[7 ]他在美国时,还曾给家人写信说:“客岁同人尝组织大江学会,其性质已近于政治的 ,今有人提议正式改组为政党,其进行之第一步骤则鼓吹国家主义以为革命之基础。今 夏同人将在芝加哥、波士顿两处开年会,即为讨论此事也。”[8]他除了致力于《大江 季刊》的办刊工作,创作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还撰写了一些宣传国家主义的文字, 如《印度女诗人——奈陀夫人》等,先后在《现代评论》、《大江季刊》等刊物上发表 。对这些,我们都应该给予必要的肯定,作出应有的历史评价。

然而,我们又必须看到,从当时的实际情况和世界发展趋势看,国家主义决不是一条 改造中国、振兴中华的真正出路,因而对闻一多本人说来,他的选择并崇奉国家主义, 实际上是走了一段思想弯路。

改造和振兴一个国家,指包括这一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组织结构等诸方面 的更新发展,是一个极其艰巨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经过漫长有时甚至是十分痛苦 的过程。千百年来,多少志士仁人献身于这一过程,甚至抛头洒血,然而收效甚微,主 要原因即在未能明白国家的实质,也自然未能找到真正改造和振兴国家的办法。他们的 一个通病是把“爱国”和“爱国家”简单地等同起来。他们不知道“国”是“国”,“ 国家”是“国家”,二者可以重叠,但往往又不能完全契合,并不简单地是一回事。“ 国家”广义是指政治上组织起来的全体人民,狭义则指与公民相对的政府机构。根据马 克思主义关于“国家”的理论,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即它主要是指处在统治位置的 政治机构,那么,当这个“国家”不是保护和代表人民,只不过代表一小部分人即统治 集团的利益的时候,这个“国家”实际上即处在与人民相对立的状态,对这样的“国家 ”又值得人们怎样地爱它和为它服务呢?在这种时候,国家主义只能是为反人民的政权 张目。事实上,当时许多人对新老军阀统治的所谓“中华民国”并不抱希望,而是采取 不承认以至反对的态度,其中鲁迅即最突出和最卓越的代表。那时,尽管他尚未完成思 想转变,对于一些尖锐的政治问题也不可能作更深刻的剖析,但有一点他十分明确,即 他始终未对当时的政权存丝毫幻想,一直认为自己不过是他们治下的“臣民”。他曾极 其悲愤地诉说:“我觉得革命以前,我是做奴隶:革命以后不多久,我受了奴隶的骗, 变成他们的奴隶了。”[9]因而他始终致力于改造“国民性”的工作,意在唤醒“奴隶 ”们起而斗争,以争得“真正的做人的地位”。有一点他虽未明确说出,即当国家真正 成为人民的国家,才值得爱它,也应该爱它,但从他的一生言行却可以看得清楚明白。 可惜的是,此时的闻一多还没有达到这一思想高度,他要达到鲁迅的境界还需要一个认 识过程。所幸的是,尽管闻一多曾一度陶醉于国家主义,却始终没有忘记人民,他一直 关心着人民的疾苦,能够从人民利害的角度看问题。即如他在1926年3月10日,参加了 一次国家主义较大规模的活动后数日,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三·一八”惨案,有的国家 主义者噤若寒蝉,他却义愤填膺地写下了谴责军阀政府镇压学生的著名诗篇《天安门》 、《欺负着了》等,就足以说明问题。而这,也正是他没有随其他一些浅薄的国家主义 者之流在政治上堕落下去,能够随着时代的发展终于完成了他思想和人格的升华的根本 原因。

一直到30年代中期,即抗日战争爆发前,闻一多对人民的认识还是比较抽象的。他对 人民的基本情况还缺少更切实、更具体的了解。他更多的是从历史文化的胎盘中汲取人 民的精神营养。所以,即便是经过了“五卅事件”、“三·一八惨案”以至国民党反动 派发动的更为残酷的“四·一二”大屠杀,他能够站在人民的立场看待这些政治事件, 但他未能真正认识和接近人民,彻底认清国家主义的本质。也就是在这一段时间里,他 仍一方面希望政治能走上正轨,国家能一天天好起来,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面对严酷的现 实,因而内心十分痛苦,十分矛盾。他一度干脆埋头书斋,专心学问,远离甚至不去过 问政治,以此摆脱思想的苦恼。然而现实又不能长期为他提供这样的客观条件。抗日战 争爆发,“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得一张平静的书桌了!”他也不能不走出自己的书斋 。抗战使他的生活和思想都发生变化,这对他来说未始不是好事,因为由此他的人生道 路即出现新的转机。

日本帝国主义发动的侵华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极为深重的灾难,对此,我们中国人 和世界上一切爱好和平的人们是不会忘记的。然而,战争又是炼狱,是一种试金石和催 化剂。它令一些用神圣外衣包裹着的伪善者露出真面目,也令许多赤诚的爱国者放射出 耀眼的光彩。闻一多即属于后者。

抗战开始后一段时间,闻一多还把希望寄托在国民党政府身上,认为国民党军队会尽 力抗战,相信他们能取得抗战的胜利。然而事实一再教育闻一多,他逐渐认清原来国民 党政府并不是真在抗战,真要抗战。战场上的不断失利,大片国土相继沦丧,当局并不 着急,兴趣和精力仍然是对付共产党。“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国统区的黎民百姓和 沦陷区的人民大众过的是差不多的生活。这一切,都引起闻一多深深的思考。特别是, 闻一多在随清华大学内迁的长途跋涉中,亲眼看到劳苦大众是怎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对人民的处境有了深切的了解和感受。与此同时,他也看到劳苦大众身上的“刚性” ,感受到蕴含在人民群众之中的无尽力量,思想上受到极大鼓舞。此时,他才觉得自己 是真正“发现了人民”,“接近了人民”。

抗战后期,闻一多的思想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开始反思和批判原先崇奉的国家主义 ,认为那完全是不切实际,想通过提倡国家主义以改造中国,振兴中华,实无异于“缘 木求鱼”。他之所以能够有此转变,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更多的是实际的教育,真正 接近了人民,也因为学习了先进的科学理论。他在读了一些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著作后曾 十分激动地说:“我们一向说爱国、爱国,爱的国家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自己也不明白 ,只是一个‘乌托邦’的影子,读了这些书,对中国前途渐渐有信心了。”[10]抗战胜 利前夜,闻一多即毅然投身于反对国民党独裁专制的争民主、争自由的实际政治斗争。 1943年,他即加入中国民主同盟,担任该盟中央委员与云南支部委员,并与著名学者、 战士李公朴一道创办《自由论坛》,参与编辑《民主周刊》,很快成为具有很大影响和 号召力的著名的民主斗士。1945年12月,抗战胜利后不久,昆明爆发了大规模民主运动 。闻一多所在的西南联大首当其冲。闻一多在这次运动中积极地走在最前面。国民党军 警特务出动大批人马进行残酷镇压,打死学生4人,许多师生受伤,酿成震惊全国的“ 一二·一”流血事件。这次激烈的政治斗争给闻一多很大刺激和影响。他在《一二·一 运动始末记》中悲愤地写道:“愿四烈士的血是给新中国历史写下了最新的一页,愿它 已经给民主的中国奠定永久的基石!如果愿望不能立即实现的话,那么,就让未死的战 士们踏着四烈士的血迹,再继续前进!”而为四烈士写的挽词更为十分醒目,“民不畏 死,奈何以死惧之!”表明了他为争民主自由与反动派血战到底的决心。

闻一多之所以能表现出如此大无畏的战斗精神,力量的源泉即来自人民。这时的闻一 多已清楚认识到人民的力量及其在历史上的地位。简言之,即他从原先崇奉的以国家为 本位的国家主义彻底转到了以人民为本位的民主主义的立场,一切从人民的立场出发, 一切从人民的利益考虑。1945年5月,他在《大路周刊》创刊号上发表文章《人民的世 纪》,副标题就标出:“今天只有‘人民至上’才是正确的口号”。显然,这是针对当 时国民党政府极力鼓吹的“国家至上”的口号而提出的。闻一多在文章中说:“假如国 家不能替人民谋一点利益,便失去了它的意义。老实说,国家有时候是特权阶级用以巩 固并扩大他们的特权的机构。”又说:“国家并不等于人民”,国家与人民是对立的, 因此,“国家至上”实际上就是统治阶级至上。这说明,此时的闻一多已经弄清楚了“ 国”与“国家”的关系。在此基础上,他深刻地反省道:“我们觉悟了,我们昨天那种 严守中立,不闻不问的超然态度,不是受人欺骗便是自欺欺人。昨天如果我们是因为被 人捧为超然的学者专家,超然起来了,那么我们今天确是觉悟了,知道那样捧是不怀好 意的灌米汤。因为只有我们超然,老爷们才更好放手干他们那套卑鄙的吃人勾当。如果 我们昨天的超然,是掩饰自身的怯弱、无能和自私自利的美丽的幌子,那便是比自己干 着吃人勾当更为卑鄙的卑鄙行为,我们今天更应该忏悔。”[11]

对于人民在历史上的地位和作用,闻一多在《战后的文艺道路》、《艾青和田间》、 《给西南联大的从军回校同学讲话》等文章和讲演记录中,还有许多很好的论述。但是 ,他也并未因为突出和强调人民而忽视和看轻知识分子。他从自己的体会出发,说明知 识分子和人民大众的关系,说“不要以为有了知识分子就有了力量,真正的力量在人民 。我们应该把自己的知识配合他们的力量。没有知识是不成的,但是知识不配合人民的 力量,决无用处!我们知识分子常常夸大,以为很了不起,却没有想到人民一觉醒,一 发动起来,真正的力量就在他们身上。”“而我们自己的力量……如果善于发挥,善于 利用,是不可想象的强大呀!”[12]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此时的闻一多的思想认识,确 实达到辩证唯物主义的高度。

然而,就在闻一多的思想发展日益成熟,战斗力的发挥越来越猛烈之时,他终于为国 民党反动派所不容。就在著名民主斗士李公朴被反动派暗杀后不几日,闻一多也倒在了 国民党特务罪恶的枪口下。就在他倒下去的当日,他在追悼李公朴的大会上还发表了彪 炳史册的《最后一次讲演》,义正词严地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专制独裁的流氓本质。他 讲演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如同子弹射向敌人,他说:“(国民党)这样疯狂的来制造恐 怖,正是他们自己在慌啊!特务们,你们想想,你们还有几天,你们完了,快完了!你们 以为打伤几个,杀死几个就可以了事,就可以把人民吓倒吗?其实广大的人民是打不尽 杀不完的,要是这样可以的话,世界上早就没有人了。……我们有这个信心:人民的力 量是要胜利的,真理是永远存在的,历史上没有一个反人民的势力不被人民毁灭的!… …我们的光明就要出现了。我们看,光明就在我们眼前,而现在正是黎明之前那个最黑 暗的时候。我们有力量打破这个黑暗,争到光明!我们的光明,就是反动派的末日!(热 烈的鼓掌)”几十年过去了,当我们读着这些铿锵有声的战斗话语时,还是会被讲演者 的激情打动。是的,历史已经证明了闻一多的预言,还将继续证明他用血阐明的真理!

 

相关推荐链接:

哲学  教育  语言  文学  历史  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