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立宪派认清预备立宪是为了加强君 权,而非与民共治的真实面目后,政治立场发生转 变,开始同情、支持革命,主张用武力推翻清政府, 进行新的建设。1911年,梁启超在《中国前途之 希望与国民责任》中说:“徒以现今之恶政府为之 梗,我国民不并力以图推翻此恶政府而改造一良 政府,则无论建何政策立何法制,徒以益其敝而自 取荼毒。诚能并力以推翻此恶政府而改造一良政 府,则一切迎刃而解,有不劳吾民之枝枝节节以用其力者矣。” [15](P29) 这个认识是经由客观实践所得 出来的,不可谓不深刻。 三、革命派民主立宪规划的失败 在立宪派纷纷吁请立宪,清廷开展预备立宪 前后,以孙中山为首的资产阶级革命派也在探索 救国救民的道路。他们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反对 任何形式的改良,揭露清廷借预备立宪加强君权 的本质,主张通过革命推翻清政府。这较之立宪 派更为进步。 革命派主张废除君主制度,实行民主立宪,建 立资产阶级共和国。1905年,孙中山在《民报》发 刊词中提出“民族”、“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 其中“民权”是“三民主义”的核心,政治革命的根 本。孙中山坚持推翻清政府后建立民主共和国, “政治革命的结果,是建立民主立宪政体。照现在 这样的政治论起来,就算汉人为君主,也不能不革 命。” [16](P82) 初步突破民族革命单纯反满的局限,赋 予其丰富的民主内涵。1906年,孙中山在《军政 府宣言》中又提出:“今者由平民革命以建国民政 府,凡为国民皆平等以有参政权。大总统由国民 公举。议会以国民公举之议员构成之,制定中华 民国宪法,人人共守。敢有帝制自为者,天下共击 之!” [16](P78) 首次阐明了制定宪法与资产阶级共和 国的关系。

1911年爆发的辛亥革命推翻了君主专制统 治,创建了中华民国。革命派建立资产阶级共和 国的方案得到初步尝试,这突出体现在《中华民国 临时约法》的颁布上。宪法未施行以前,《临时约 法》效力等同于宪法。 《临时约法》是辛亥革命的重要成果,也是一 份具有资产阶级共和国宪法性质的文件。它以国 家根本大法的形式确立了共和政体和国民在国家 中的地位,废除了君主专制制度,使民主共和观念 深入人心。革命派追求的民权也有了法律依据, 孙中山特别看重这一点。他在1921年一次演讲 中说“:中华民国主权属于国民全体”一条,是他主 张加进去的。 [16](P498) 《临时约法》将“人民”列为专 章,置于第一章“总纲”之后,体现了对人民自由权 利的尊重。但由于受阶级与客观条件的限制,《临 时约法》是不完善的有缺点的,是资产阶级性的。 革命派推翻帝制无疑具有重要的历史进步意 义,但他们将在中国建立民主制度的问题看得过于 简单,把革命的胜利果实拱手让给专制独裁的袁世 凯,未深刻认识到宪法有效实施所应具备的客观社 会条件。革命派颁布《临时约法》,希望实行西方议 会政治,把中国建设成资产阶级共和国。然而令他 们始料不及的是,袁世凯掌权后,不断破坏民主共 和,撕毁了《临时约法》。之后,《临时约法》再也没 有被真正恢复过。论者对此十分形象地评析“:真 正的大枭雄,不肯把法律放在眼里,徒使公正的政 治家,失去政治运用应有的活动。”但约法的制定者 “以为只要是黑字写在白纸上经过议会多数通过的 法律,便是神圣,可以压制一切恶魔,便如铁 笼,可以防御一切猛兽。谁知后来的猛兽恶魔, 仍只把它看作一些黑字写在白纸上,到了妨碍他 们行动的时候,一伸爪便把它撕破了” [17](P267) 。

在帝国主义及其支持的北洋军阀面前,《临时 约法》无法贯彻落实,革命派所追求的资产阶级共 和国终成泡影。刘少奇指出“:在半殖民地半封建 的中国,资产阶级共和国始终只是一种幻想。中 国资产阶级既然没有能力领导人民战胜外国帝国 主义和本国反动派的联合力量,它就不可能使中 国变为资产阶级共和国,也就不可能使中国出现 资产阶级性质的宪法。” [18](P138-139) 辛亥革命没有完 成反帝反封建的任务,破坏民主宪政的力量依然 十分强大。残酷的事实证明:在半殖民地半封建 社会,西方议会政治的道路走不通,资产阶级共和 国方案不能救中国。 四、北京政府“宪政”外衣下的独裁 1912年前后的北京政府是中国近代宪法(草 案)制定、修改、更替最频繁的时期。但此时的宪 政只是军阀专制独裁的幌子,时局一片混乱。有 人将民初的社会混乱全部归咎于孙中山等革命 派,认为孙中山造反思想没有解决,没有从革命党转变为民主政党,假如孙中山、国民党水平高一 点,能够认识解决中国的问题,必须坚持民主、法 制的道路,一直走下去,逐步完善,不授人以柄,让 国会正常运作,国会会通过决议请求袁世凯做皇 帝吗?当然不可能。不走这条路,历史进程被耽 误了。在此,有必要先对这一问题略作辨析,这也 有助于探讨北京政府宪政的实质。 民国成立后,革命派很重视法律的修订和完 善,同时也积极向民主政党转变。1912年初,孙中 山向参议院提出设立法制局“:临时政府成立,所有 一切法律命令,实在须行编订,法制局之设,刻不容 缓。” [19](P17) 1913年初,孙中山强调“:劈头第一事,须 研究一部好宪法。中华民国必有好宪法,始能使国 家前途发展,否则将陷国家于危险之域。” [20](P5) 孙中 山重视宪法的观念是一贯的,1921年他说:“我们 有了良好底宪法,才能建立一个真正底共和国 家。” [16](P488) 在革命党转变为民主政党方面,孙中山 与宋教仁的意见是一致的。 [21](P73) 1912年,在宋教 仁的努力下,同盟会改组成国民党,并成为国会第 一大党。宋教仁主张内阁制,认为只要国民党控制 了议会,就可以按部就班地成立政党责任内阁,制 定民主宪法,使中国走上宪政道路。这种期待民主 政治的良好愿望引起袁世凯的极大恐慌。1913年 3月20日,袁世凯派人将宋教仁暗杀。宋教仁临终 前,仍致电袁世凯“:伏冀大总统开诚心,布公道,竭 力保障民权,俾国会得确定不拔之宪法,则虽死之 日,犹生之年。” [22](P588) 宋教仁的谆嘱良言未能打动 袁世凯。认为孙中山等革命派没有改变革命思想, 不重视民主法治,没有从革命党转变为民主政党的 观点不符合历史事实。实际情况是:袁世凯掌权后 专断独裁,不断破坏民主法治。

1913年10月,袁世凯通过胁迫选举的非法手 段,当上正式总统。面对国民党议员试图制定宪 法约束总统的权力,袁世凯争夺宪法公布权,“所 有之法令,均须经大总统公布,始能有效。” [23](P65) 当袁世凯提出修改《临时约法》,扩大总统权力的 要求被国会拒绝后,他以“二次革命”为由,解散国 民党。1914年初,袁世凯下令停止参众两院活 动,解散国会;又停办省自治会,解散省议会。民 国法治精神与议会民主政治遭到严重破坏。 1914年5月,袁世凯公布了《中华民国约 法》,彻底撕毁《临时约法》。这个约法赋予大总 统至高无上的权力,摆脱议会的牵掣。同年6 月,袁世凯又修订《大总统选举法》,规定:大总 统任期十年,连选连任无限制。还规定了大总 统的选举方法:由现任总统将自己推荐的候选 人“亲书于嘉禾金简”,密藏于“金匮石室”。这 与清朝皇位继承制度相差无几,此选举法“荒唐 奇特,千古未有” [24](P477) 。不久,袁世凯便冒天下 之大不韪悍然称帝。 袁世凯的上述行为不可能通过民主法治手段 加以约束和限制。袁世凯敢以民主共和之名,行 专制独裁之实,不在于革命派“造反思想没有解 决”“,使中国自由、民主的进程中断”,而在于辛亥 革命没有完成民族民主革命的任务,为民主宪政 的开展彻底扫清道路。

1919年,孙中山反思革命 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革命破坏不彻底。他打比 方说:“譬如我们要建筑一新屋,须先将旧有的结 构拆卸干净,并且锹地底,打起地基,才能建筑坚 固的屋宇。” [16](P474) 袁世凯死后,中国陷入军阀割据局面。各派 军阀争权夺利的同时,也纷纷打出“宪政”的旗号, 表明自己的“合法性”。各种名目“宪法”草案的 制定也随军阀派系斗争而此起彼伏。1923年, 直系军阀曹锟通过武力威逼总统黎元洪辞职,并 以“贿选”的方式当上总统。同年10月10日,曹锟 就职总统的同时,颁布了匆忙赶制的《中华民国宪 法》,为贿选总统披上合法外衣。孙中山批评道: “曹锟以非法行贿,尸位北京,亦尝借所谓宪法以 为文饰之具矣,而其所为,乃与宪法若风马牛不相 及。” [16](P588) 这部宪法从1923年10月4日制定至10 月8日通过三读会,仅用4天就完成了延宕十余年 的“制宪任务”。这部宪法本身的虚伪性可见一斑。

北京政府虽以“中华民国”为名号,但军阀穷 兵黩武、专制独裁,它不可能真正实施民主宪政。 对此,孙中山痛心疾首地说:“我们中国以前十三年,徒有民国之名,毫无民国之实,实在是一个假 民国。” [16](P956-957) 几经挫折后,在中国共产党的帮助 下,孙中山等革命者终于认识到帝国主义和封建 主义才是宪法实施的根本障碍“:宪法之所以能有 效力,全恃民众之拥护,假使只有白纸黑字之宪 法,决不能保证民权,俾不受军阀之摧残。元年以 来尝有约法矣,然专制余孽、军阀官僚僭窃擅权 无恶不作,此辈一日不去,宪法即一日不生效力 无异废纸,何补民权……宪法之成立,唯在列强及 军阀之势力颠覆之后耳。” [16](P588) 这是经过惨痛历 史教训得出的深刻认识。 1912年前后宪政在中国的实践历史表明:不 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在中国的统治,彻底完成 民族民主革命的任务,中国人民不可能得到真正 的民主自由。毛泽东指出:“中国缺少的东西固然 很多,但是主要的就是少了两件东西:一件是独 立,一件是民主。这两件东西少了一件,中国的事 情就办不好。一面少了两件,另一面却多了两 件。多了两件什么东西呢?一件是帝国主义的压 迫,一件是封建主义的压迫。”“只有把这些东西破 坏了,中国才有救,中国才能着手建设,否则不过 是讲梦话而已。” 这是对近代中国国情与 革命任务的精辟分析。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 后,领导中国人民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取得了新 民主主义与社会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开创了改 革开放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局面,最终 走上符合中国国情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 道路,真正实现了人民当家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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