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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淮安河下徽州盐商研究

2013-01-30

会,备极一时之胜[(60)]。

当时,曲江楼、菰蒲曲和荻庄,与扬州马氏的小玲珑山馆、郑氏休园和程氏筱园等南北呼应,成为江淮间著名的园林名胜,吸引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文人学士。他们与当地的盐商相互揽胜访古,文酒聚会,质疑访学,搜藏古籍,刊刻著述,等等。

(四)通过盐商与文人间的宾朋酬唱,提风倡雅,徽商的素质有了很大的提高,一时也文人辈出。徽州是个文风极盛的地区,新安商人素有“贾而好儒”的文化传统。这种乡土背景,在侨寓徽商身上也表现得极其明显。河下姜桥、中街等处,均有文昌楼,二帝阁内供有文、武二帝,中有魁星。另外,康熙年间徽商还集资在河下竹巷建有魁星楼,“虔祀魁星于其上,文光四射”,希望冥冥苍天福佑徽商子弟“弦诵鼓歌、科第骈集”[(61)]。河下徽商的确也不负重望。据载,从明末到清代,“河下科第极盛者莫如刘氏”[(62)]。不过,与刘氏相较,侨寓徽商程氏也毫不逊色。明清两代科甲蝉连,文人辈出。

程、刘二氏科目比较表

科目姓氏     程氏           刘氏

进士        6            7

举人       12            12

贡生       11            4

武举        1            0

资料来源:《淮安河下志·科目》

清代诗人袁枚曾经指出:“淮南程氏虽业禺策甚富,而前后有四诗人:一风衣,名嗣立;二夔州,名yín@⑦;一午桥,名梦星;一鱼门,名晋芳”[(63)]。这四人是淮、扬一带提风倡雅最负盛名的人物。

程嗣立字风衣,号篁村,人称“水南先生”。原为安东诸生,禀贡生,乾隆初举博学鸿词。平素“善书法,好作画。或求其书,则以画应;求画,则以书应。求书画时,则与之坐讲《毛诗》、《庄子》数则”[(64)],一副文人名士的派头。上文提及的“柳衣园”,就是他所构筑的园林。程氏在此“集郡中诸文士讲学楼中,延桐城方舟、金坛王汝骧、长洲沈德潜诸睿宿为之师,极一时切磨之盛”[(65)]。当时,他以“风流俊望”,倾倒一时。过从交游者遍于天下,“凡人文逸士道出淮阴,必下榻斋中,流连觞咏,历旬月不少倦”[(66)]。程金字夔周(州),先世歙人,侨寓于扬州,“少即从方望溪(方苞)游,制义外,古文尤有家法。登癸已进士,为部郎有声,寻告归”。他的哥哥程銮曾当过两淮总商,“家门鼎盛,筑别业真州,选订明代及本朝(清朝)古文,次第付梓,嗜音律,顾曲之精,为吴中老乐工所不及,凡经指受者,皆出擅重名,遂为法部之冠”[(67)]。征歌度曲是当时富商大贾慕悦风雅的一种文化表达方式。程yín@⑦就是以精谱工尺闻名遐迩的盐商巨擘之一。

程梦星,字午桥,工部主事。康熙壬辰进士,“入词馆,有著作才,中岁假归”[(68)]。当时,歙县“程氏之在扬者最盛,梦星以清华之望负时名,江淮冠盖之冲,往来投赠殆无虚日。筑筱园于湖上,诗酒敦pán@⑧,风流宴会,辈行既高,后进望若龙门”[(69)]。据载,程梦星虽然占籍仪征,但时常也居住在山阳[(70)]。举手投足,对淮安河下文风的兴盛,也起了表率的作用。

程晋芳,字鱼门,蕺园是他的自号。歙人,业鹾于淮。据载,“乾隆初,两淮殷富,程尤豪侈,多畜声色狗马,君独yīn@⑨yīn@⑨好学,罄共赀购书五万卷,招致方闻缀学之士与共讨论,海内之略识字能握笔者,俱走下风,如龙鱼之趋大壑”[(71)]。后来御赐举人,授中书,不久又进士及第,授吏部主事,四库馆纂修。著有《周易知旨编》三十余卷、《尚书古今文释义》四十卷、《尚书古文解略》六卷,《诗毛郑异同考》十卷、《春秋左传翼疏》三十二卷、《礼记集释》若干卷、《诸经dá@⑩问》十二卷、《群书题跋》六卷、《桂宦书目》若干卷。此外,还有不少诗文传世,可谓著作等身。此外,盐商程增、程均、程坤、程銮、程钟、和jiàn@①①等“辈高文懿,行四世,凡十余人,皆为时所推”[(72)]。

程氏之外,吴氏“门第清华”,为山阳望族。自明代至清“凡十一世”,为茂才、掇巍科、登华朊、领封圻者,多有传人”[(73)]。盐商吴宁谔为邑痒生,与从兄宁谔“皆以文章名噪曲江楼”。他们还与“三吴名宿分题角艺于梅花书屋,慎公先生(宁谔)称巨擘焉”。其子吴玉róng@①②“承籍家学,淹贯群书”,孜孜好学,终成进士。侄子吴玉jìn@①③、吴玉揖、吴玉孙以及从孙吴初枚、吴次枚等,“皆以科第文章显名于世”。其中,特别是吴玉jìn@①③,“尤究心于六书,博通书籍”,著有《山阳志遗·金石存》,当代金石专家翁方纲、朱jūn@①④筠等,“皆就山夫(玉jìn@①③)相质证”。秦蕙田所著《五礼通考》,也多出自他的手订[(74)]。此外,徽商汪氏、曹氏等也代出闻人[(75)]。

综上所述,淮安河下盐商社区表现了与扬州河下相似的文化内涵,所谓“园亭之美,后先相望,又多名公巨卿、耆儒硕彦,主持风雅,虽仅附郭一大聚落,而湖山之盛播闻海内,四方知名士载酒问奇,流连觞咏”[(76)]。

三、淮安河下徽商的衰落

淮北引岸除乾隆中期盐斤短暂畅销以外,历来为积疲地区,“各商虽有认岸之名,终年无盐到岸,小民无官盐可食,反仰给于私枭,私盐愈充,则岸商益行襄星”[(77)]。于是,“自正阳关以西,皆占于芦私(长芦私盐),以东皆占于场私(盐场私盐),北商十有一、二,岁运仅数万引,其滞岸则皆弃店罢市,逃避一空,十年无课”[(78)]。当时,淮北有“牵商”制度,就反映了盐商间相互推诿的情形。据清人王shēng@①⑤《清河王氏族谱·先世述》记载:

嘉庆初,淮北鹾务有牵商之举,富户概不能免,商总司其事,堂叔祖经五公(按:系山西商人)名在册。公见鹾商豪侈为子孙累,亟避去,转暨邗上。官檄雨至,本籍行查,以久无音耗,遂止。有质库在郡城,道光元年迁居城内南门大街。先祖廷选公亦被牵商,度急切不荻辞,投身自认口岸,试行两载,以亲老告退。

由于淮北盐务的衰落,许多商人都日趋式徽。徽商程量越一支“越数传,事业凌替,宅舍圯毁”[(79)]。到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以后,五字店后宅已圯,“惟大门及前厅等处尚存”。康熙年间由漕运总督书写的“乐善不倦”匾额,竟因“宅小不能置”[(80)],而不得不送到城内报恩寺中托僧人代管。其他的中小盐商也有类似的境遇[(81)]。

揆诸实际,淮北盐务的衰弊,主要是由于不合理的“湖运旧章”所致。原来,淮北盐斤在产地价格甚为低廉,但因场盐运到各口岸,中间须经淮安西北掣验改捆。“各项工人赖此衣食,工价日增,浮费与之俱增,成本因之较重”[(82)]。每引成本多达十余项,至淮北岸埠“价不偿本,故官(盐)不敌私(盐)”[(81)]。有鉴于此,淮北大使林树保密谋改道以节省糜费,不料预先走漏了风声,酿成了一起不小的骚乱。据《梓里待征录·灾异记·淮北工人烧淮所》记载:

工人恐失所,谋罢市。一日午后,妇女以千百成群,由程公桥过河,先至花、茶巷、不准铺面开门。众妇都皆手持香火赶赴淮所求赏饭。大使林不面,众妇女率众至大厅,厅为柏木,众将香弃置厅内,一时火起,烟焰迷天,而香闻数里。又欲扑工房,林携印逃行,被众妇女攒殴,不知官印何时失散。城中闻之,协镇海德坤带兵弹压,两手出袖箭,众惧其舅,一哄而散。林次日……通详火烧衙署,失落官印,酿成巨案。大宪檄府拿人。河北拟敷人出应,王朝举时病垂危,愿承认,此后凡走盐成提费赡其家,当即被逮,一鞠而得。

从上述记载可以看出,这场骚乱,显然是有组织的,很可就是由徽商怂恿而成的。因为改革首先关系到鹾商的切身利益,他们绝不希望盐运改道。如盐务总商程易“比盐务有改道之议,副使(按:程易曾为候补两淅盐运副使)力持不可,所活亿万人”[(82)]。从史料上看,徽商在多次盐务变革之前就都冒预先获得过消息。如道光年间淮南盐务首总黄潆泰在纲盐改票前夕前就预先得到通报,于是暗中卖掉根窝,逃过了一般商人所遭遇的破产厄运[(83)]。仪征在传闻盐课改归场灶,不再经由当场掣捆,于是“街市呼号,不约而会者千数人,奔赴县堂,齐声乞命,因而市井惊慌,铺面闭歇,日用货物不得流通”,“抢夺公行,民难安堵”。由陶澍的奏折中可以看出,这些都是由盐商和乡绅鼓动而造成的动乱[(84)]。

嘉庆年间的这场动乱虽然不了了之,但却“伏下票盐一节”[(85)],成为道光中叶淮北纲盐改票的先声。道光十二年(1832年),淮北盐务疲弊已极,陶澍上疏改行票盐。在酝酿变革的过程中,出自淮北盐商的三朝元老曹振镛起了一定的作用。曹家原在淮北有许多根窝,而陶澍又是他的门生,推行票法颇有投鼠忌器的担心。后者曾派人试探曹氏心曲,曹振镛很痛快地表示:“恐有饿死之宰相家”[(86)],表示支持陶澍改革。当时,因两淮应交广储司银两无法交割,而由粤海关每年拔解盈年30万两充“广储司公用银”,道光皇帝大为震怒,取消了两淮盐政一职,并下令改革两淮盐法。因此,两淮盐务变革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曹氏是官场上老官僚,一向以善于揣摩帝王心理著称,他这种“大义灭亲”的举动,当然也是事出无奈。

道光年间的纲盐改票,对淮北盐商的打击相当之大。原先,河下一带号称“小扬州”,早在明代成化、弘治年间,邱huì@①⑥《过山阳县》诗就这样写道:“十里朱旗两岸舟,夜深歌舞几时休。扬州千载繁华景,移在西湖嘴上头”。西湖嘴在运河东岸,即指河下。及至清代,当地甲第连云,冠盖阂咽。所谓“生涯盐策富连鏖,甲第潭潭二百年”[(87)]。改票后不及十年,“高台倾,曲池平,(盐商)子孙流落,有不忍言者,旧日繁华,剩有寒菜一畦,垂杨几树而已”[(88)]。例如,著名的荻庄柳衣园,是淮北总商程氏的私家园亭,盐务极盛时,“招南北知名之士宴集其中,文酒竹歌,殆无虚日”[(89)]。道光中期北鹾改道西坝,盐商失业,售拆此园,夷为平地。转眼之间,只剩老屋三椽,紫藤一树,令人叹息不已。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据山阳人黄钧宰描述:“自程氏败而诸商无一存者,城北井里萧条矣”[(90)]。于是,“里之华堂广厦,不转瞬间化为瓦砾之场;巷陌重经,溪迳几不可辨”[(91)],聚落景观与畴昔迥异,整个河下触目皆是圯墙、破寺和废圈。盐商既已困窘不堪,淮安河下夸奢斗富之习,大有力不从心之感。以元夕观灯视之,“淮、扬灯节最盛,鱼龙狮象家禽鸟螺蛤而外,凡农家渔樵百工技艺,各以新意象形为之,颇称精巧”[(92)]。道光中叶以后,虽然“火树银花,人影衣香,犹见升平景象”,但却因“盐务改票以来,商计式微,(而)不及从前繁丽”[(93)]。

由于盐商衰落,河下的商业也骤然萧条了下来。淮安河下原本是“万商之渊”,“富有无堤,甲于诸镇”[(94)],由于富商大贾的纷至沓来,成了当时的一个金融中心。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以后,“河下钱铺约有三、四十家,大者三万、五万,本小者亦三、五千不等。上自清江、板闸以及淮城并各乡镇,每日银价俱到河下定,钱行人鼎盛,甲于他处。加以河工、关务漕务生意特输(殊),有利可图”,因此十分繁荣。起初河下银价每两仅900余文,道光初年略有上涨,但也不过1100-1200余文。纲盐改票后,因淮北实行场下挂号验赀之法,“板浦每年挂号银堆积如山,约有七、八百万,存分司库,故(淮安河下)银陡贵至二千二百零。咸丰八、九年价或落,乱后更贱至一千四百余文,而河下钱铺日见萧(条)淡泊”[(95)]。

随着盐商的衰落,淮安河下的文风也骤然衰歇。王觐宸在《淮安河下志》卷6《园林》中指出:“河下繁盛,旧媲维场。园亭池沼相望林立,先哲名流提倡风雅,他乡贤士翕然景从,诗社文坛,盖极一时之盛”。纲盐改票以后,淮上诗社文坛,黯然失色。文人朱玉汝在《吊程氏柳衣、荻庄二废园》诗中吟咏道:“盐鹾事业尽尘沙,文酒芳名挂龄牙”[(96)]。显而易见,乾嘉年间扶助风雅、宾朋酬唱的文人雅集,早已成了过眼烟云。

道光中叶的盐政变革,不仅使“富商巨室,均归销歇,甚者至无立锥地”[(100)]。而且,对于其他阶层也有极大的影响。据王勤宸描述,“河下自盐务改票,贫民失业,生无以养,死无以葬”[(101)]。“游手骄民逃亡殆尽,……即不事盐策耕且读者,亦强半支绌,苟且图存。求如襄日繁富之一,邈然不可”[(102)]。

四、结语

(一)明弘治年间,运司纳银制度确立以后,大批山、陕富民内徙淮、浙。在当时的淮、扬一带,西北贾客的势力相当之大。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前后,在扬州的西北盐商及其后裔多达五百余人[(103)]。而在淮安,早期河下盐商中也以山西商人势力最为雄厚。据《淮雨丛谈·考证类》记载:“郡城著姓,自山西、河南、新安来业鹾者”,有杜、阎、何、李、程、周等[(104)]。其中的杜、阎、何、李诸姓,都是山、陕商人。但到万历前,徽商在两淮的势力逐渐增强,与山、陕富民比肩称雄,甚至超过了后者[(105)]。及至清代前期,在两淮和浙江,西北商贾的势力已完全无法与徽商相提并论。以雍乾嘉年间领衔捐输的两淮盐务总商来看,清一色的都是徽商[(106)]。那么,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一种格局?是什么促使晋商步步后退,而徽商则得寸进尺呢?

从淮安河下徽商的研究中,我们首先看到,徽商的家族形态和商业组织,使它具有潜力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以程氏为例,它的家族支脉遍及浙、淮、扬三地,且以早期获得“商籍”的杭州为基地,逐渐向北面的扬州和淮安发展[(107)]。从淮、扬两地来看,许多人都是先从扬州发迹,然后才到淮安从事盐业经营。如淮北盐商程zhí@①⑦,“相传少年未遇时,流寓扬州,于委巷遇一妇,诘以所苦,告之。妇出白金二百,属以挂窝必获利。次日,扒银挂引,获利三倍,由是致富。再访此妇,门径俱荒,疑遇仙,为筑林下堂志其德”[(108)]。这一故事虽然带有强烈的神秘主义色彩,但却折射出淮、扬两地盐商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揆诸史实,程量入是康熙年间扬州最为著名的盐务大总商,淮北盐务就由他的弟弟程量越接掌。另一徽商鲍志道,是乾嘉年间的盐商巨贾,每年行盐多达二十万引[(109)],先后担任淮南总商长达二十年。他去世后,其子漱芳于嘉庆六年(1801)继任总商,八年(1803年)又兼理淮北盐务[(110)]。在扬州,两淮盐务官署中设有淮北商人会馆[(111)]。徽商家庭出身的大官僚曹文埴,子其,字六畲,业盐居扬州,“淮北人多赖之”[(112)];程梦星、程晋芳诸人,在扬州、淮安两地都筑有园林或别墅,时常往返于两地,以联络宗乡戚友间的感情,促进专卖权益的发展。类似于此的徽商家族相当普遍[(113)],而西商则并不多见。其次,从程氏占籍安东等地来看,我们似乎可以认为,徽商植根于广大的农村,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