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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张居正改革的成败

2013-01-18

张居正的钢铁意志和雷厉风行的魄力,给当时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有人据此指责他“时政苛猛”、“刚鸷”等等,也有人为之辩解说:“人习于玩,一旦法绳,若见为苛,而居正持之益坚,争之益力,以是遂与世龃龉,而又一二非常奇举,其迹不无似愎、似少容、似专权、似挟术。”(35)在因循守旧,积重难返的社会风气 中,如果没有这样果敢而又凌厉的魄力,改革将会寸步难行,张居正正是具有过人的胆略和勇气,才使中央政权内部没有出现北宋改革那样强有力的反对派,不象王安石变法几起几落,新政因而较少引起正面冲突,比较顺利地从政治推向经济,功效显著。可以这样说,改革的成功,主要是因为张居正在主观上具有把新政引向胜利的忠诚和能耐,16世纪后期的社会环境给他提供了充分活动的舞台,使他主导了王朝败落时期重又复苏的新局面。

五 、祸发萧墙

由张居正个人主导的这场改革的成功,也预示身后隐伏的危机,这就是人在政在,人亡政息。万历十年六月张居正病逝,同年十二月反对派开始发难,张居正满门查抄,家属饿死十多人,凡被认为与张结党的官员,统统被削职。至于他一腔心血建树的新政,更是付诸流水。

废除新政,首先从放松驰驿的限制开始,恢复权贵乘驿的特权,继而取消考成法,一切皆与新政反其道而行之,“由是,上下恬熙,法纪渐至不振。”(36)

张居正改革连同他本人全遭覆灭,恰如明人笔记《野获编》所述: “身后一败涂地”。

为什么苦心经营十年,卓有成效的改革却一朝颠覆,毫无招架之力,从客观上说有两个原因:

(一)、皇帝态度的变卦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在君主专制的时代,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权威,张居正的威势是因为代行皇帝的权力,反对派不足与之抗衡,但这只是为时不久的特殊条件。新政初期,神宗是个不甚解事的少年,张居正是他的老师,处处听从张的指点,对改革自无二议。随着年龄的增长,神宗已成长为统治阶级的最高代表,至上的皇权刺激他无限膨胀享受一切的欲望,对张居正规劝戒游宴,节赏赐,却珍玩和勤读书的说教已有所不满,这一裂隙早就被反对派窥视在心。帝权和相权本是一组相依相克的矛盾,权高振主,遭到皇帝的忌恨,往往成为宰相的悲剧,张居正也不例外。在皇帝年幼时可以忍受的,到成年却成为削夺相权的口实。张居正暴病身亡后,反对派的发难首先得到皇帝的支持,落井下石的,乘机报复的,群起而攻之,祸延所有支持改革的官员,不到一年改革派被清洗殆尽。

十年新政,毁于一旦,皇帝态度的变卦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当执政者面临社会危机的时候,苦于谋求出路,保全统治地位,可能同意或支持改革,从而约束自己的贪欲,一朝改革初见成效,危机解除,贪婪的阶级本性又促使他们摆脱改革所带来的节制,进而废除改革。在皇帝一言定法或废法的时代,政以人举也必将以人亡。成于斯者败于斯,这是专制主义政体下政治变迁和社会改革的普遍现象。作为改革家的个人命运与新政连为一体,往往以喜剧开场而以悲剧而告终。虽然他们鞠躬尽卒为王朝解除危机,但终将成为王朝统治的牺牲品,这几乎是地主阶级改革家难以逃脱的命运,商鞅车裂,王安石郁郁而终,张居正也不例外,重蹈了他们的覆辙。

(二)、改革思想的局限是致祸之由

张居正以近民便俗为改革的依据,是超群出众的见解。但他在接受国事委托时又表示:“今国家要务,惟在遵守祖宗旧制。”(37)高度赞扬“政必法祖”(38)的精神,给新政披上“法祖”的外衣。五百年前王安石变法,“法祖”是反对改革的旗号,王安石即以“祖宗不足法”享誉青史,但这旗号到张居正手里却变成新政的法宝。固然,皇帝年幼,首辅出身的门第不高,需要借助祖先亡灵来稳定统治,这是不得已的方式。但是寓革新于法祖这种思想模式的出现,并不决定于改革家的个人品格,而是隐藏在这思想后面阶级关系的制约。16世纪的地主阶级经过漫长的岁月,已经迈过它的黄金时代,走向下坡路,一代不如一的历程,使得统治阶级的眼光愈来愈趋向保守,即便像张居正这样杰出的政治家,也越不出这个阶级局限,提不出远大的政治理想。凋零的现实给了他今不如昔的教训,国初的兴盛局面又常常令他心醉神往。“每思本朝立国规模,章程法度尽善尽美,远过汉唐。”(39)其后“法之不行,人不力也。”(40)他把明初的法制看得尽善尽美,只是由于不肖子孙违背祖制,才逐渐败落。所以他努力的目标是“守成业而致盛治”(41),“日取祖宗之法修饬而振举之”(42)。这就是按照旧规章,绘制新蓝图。所以“法祖”对他而言又不仅是方式,更是一种社会理想。“寓法祖于革新”的思想较之王安石“祖宗不足法”的气魄,革新精神大为逊色。这种守成的社会理想,前进而又怀旧的精神状态,使他袭用进取不足的旗号,致使他在与反对派的斗争中没有鲜明的旗帜,甚至给对立面提供口实,御史刘台就此责难改革说:“谏官因事论及,必曰‘吾守祖宗法’。臣请以祖宗法正之。”(43)洋洋洒洒反对新政,用的就是法祖的名义,这就在实践上增加了改革的阻力。

打击不法权贵是新政致力最多的重头问题,其出发点是为了“严治为善爱”,告诫他们“但能守法安靖,自可长保爵禄。”(44)贯彻封建法制,打击不法权贵,是为了地主阶级的长治久安,也是为了保全权贵们永远的荣华富贵。改革体现的是以朝廷为代表的地主阶级的整体利益,其中也包含权贵的利益。这种性质决定改革与反改革的分歧,是在同一阶级内部的整体利益与局部利益之争,它们之间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这两者可以在一定条件下激化,也可以在一定条件下缓解。随着地主阶级的日趋保守,能够体恤王朝整体利益的社会力量愈来愈加单薄,即使地主阶级中最有为的政治家,其革新精神也相应地减弱,所以改革是触动不深的社会改良运动。这也决定了改革缺乏广泛的社会基础,也不可能真正摧抑豪强,往往是浅尝辄止,半途而废。以清丈土地为例,补税的范围只限于自置田地中非法占有的部分,对大批钦赐的田地,不纳粮税的不在清丈之列。凡是清出的土地,一经交税,就可以合法所有,这虽然增加了国家的税收,却不能解决土地高度集中的弊病。清丈也不彻底,欺隐舞弊的弊端,犹如鼠穴,此塞彼通,难以堵绝。所以《野获编》说: “励精之始,力杜*门,以后又渐滥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