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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唐代波斯国大酋長阿羅憾墓志考

2013-01-18

罽賓國王烏散(特)勤灑以年老,上表請立其嫡子拂林罽婆嗣位,從 之。乃封拂菻罽婆為罽賓國王。自康國以下,皆降書宣慰冊封。

哈馬塔指出,拂菻罽婆的”婆”非常可能是”娑”的筆誤,正確的寫法應該是拂林罽娑,唐代西北方言讀若pfvyr-lium-kie-sâ,是伊朗語尊號*Frōm Kēsar (羅馬[=拜占庭]皇帝)的音譯。[16]洪巴赫則在一種錢幣上釋讀出巴克特里亞文錢銘: φρομοκησαρο βαγο χοαδηο,意為:”拂林罽娑, 君主和統治者。”[17]1987年,洪巴赫又發現,在一種大食總督發行的錢幣的邊緣上打印了一圈巴克特利里亞文,釋讀為:φρομο κησαρο βαγο χοαδηο κιδο βοταζικανο χοργο οδο σαο βο σαβαγο ατο ι μο βογαινδο,意為:”拂林罽娑,君主陛 下,打敗了大食人,[向他們]征稅。因此他們送來了這錢。”[18]由此可見當年拂林罽娑之八面威風。

但是,哈馬塔與洪巴赫對拂林罽娑一語的起因理解不同。哈馬塔認為,突厥沙希(Śāhis)王朝時出現這個尊號肯定是令人驚異的,但是從歷史的觀點來看也不難理解。根據漢文史料,719年拂林國王(拜占庭皇帝)遣吐火羅(Toxaristān)大首領向中國朝廷進貢。謝德(H. H. Schaeder)令人信服地論証了這一記載的可 靠,同時清楚地闡明了它的歷史真實性。這個使團把718年拜占庭對阿拉伯人的歷史性勝利的消息帶到了遠東。因為這個使團通過吐火羅前往中國,戰勝阿拉伯人的消息顯然迅速傳遍了整個伊朗東部和中亞。顯然可見,烏散特勤灑的王朝對阿拉伯人的征服進行了如此英勇的鬥爭,他剛登基不久,于是就把他的兒子命名為拂林罽娑(Frōm Kesar)”羅馬(=拜占庭)皇帝”。[19]

洪巴赫指出,這個假設有年代方面的困難。根據漢文史料,拂林罽娑的兒子勃匐準於745年襲”罽賓及烏萇國王”。[20]拂林罽娑不大可能生於719年,也沒有任何理由假設拂林罽娑改名為勃匐準。

可能考慮到年代方面的矛盾,在《中亞文明史》第3卷第16章中,哈馬塔假設烏散特勤灑在719年兒子的成人典禮上把他命名為拂林罽娑。[21]

洪巴赫提出了不同的思路:拂林罽娑可能不是個人的名字,而是國君的尊號。這個尊號至少可以追溯到悒怛時代。悒怛從東面威脅薩珊帝國就像拜占庭從西面威脅它一樣。當悒怛占據保存希臘文明遺蹟的巴克特里亞和喀布爾時,他們覺得有充分的理由採用拜占庭皇帝的尊號。有一種悒怛錢幣上面有錢銘..omo,前面有一、二個字母難以確定,可以擬搆為Fromo,意為”拂林”,可能是Fromo Kēsaro (拂林罽娑)的縮寫。[22]

筆者在通訊中請教余太山,悒怛是否可能採用拂林罽娑這樣的尊號?他的回答是肯定的,併提醒我注意貴霜王也有稱凱撒之例。在印度距巴格尼拉布 (Bāgnilāb)兩英里的阿拉(āra)古井中發現一塊銘文,上面迦膩色伽二世或三世 (Kanishka II或III)稱mahārāja rājatirāja devaputra kaisara,意為偉大的國王、 王中之王、天子、凱撒。[23]這反映了貴霜人與羅馬人的頻繁接觸,以及貴霜人要與羅馬人平起平坐的雄心。

洪巴赫在刊布新的拂林罽娑錢幣時,曾對一條眾所周知的漢文史料提出新解。《新唐書》卷二二一西域傳小勃律國條載:

天寶六載(747),詔副都護高仙芝伐之。......仙芝至,斬為吐蕃者, 斷娑夷橋。是暮,吐蕃至,不能救。仙芝約王降,遂平其國。于是拂林、大食諸胡七十二國皆震恐,咸歸附。

沙畹將這裏的拂林理解為拜占庭。[24]洪巴赫認為,這裏把拂林與大食、吐蕃並列,但是從歷史背景來說,這裏的拂林不像指羅馬。這裏的拂林當為拂林罽娑的縮寫,可能指拂林罽娑本人,或者他的兒子勃匐準(如果拂林罽娑本人在745年已經去世的話)。[25]

綜上所述,貴霜王曾稱凱撒,悒怛王可能稱過拂林凱撒,罽賓王肯定稱過拂林罽娑,《新唐書》小勃律條的拂林可能指罽賓,那麼介乎悒怛稱霸與罽賓崛起之間、一度稱雄的吐火羅是否也可能使用過拂林罽娑(羅馬凱撒)這樣的尊號呢?從吐火羅與貴霜、悒怛、罽賓的關係來分析,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新唐書》卷二二一西域傳記載,吐火羅,古大夏地。又說,大月支西過大宛,擊大夏而臣之,治藍氏城。大夏即吐火羅也。希臘亞歷山大大帝遠征中亞後,希臘人在阿姆河以南、以巴克特拉(Bactra,藍氏城)為首都所建立了巴克特里亞(Bactria)王國。希臘文化對此地區有深遠影響。[26]

據《後漢書》卷八八西域傳,大月氏遷於大夏後,分其國為貴霜等五翕侯。後百餘歲,貴霜翕侯丘就卻攻滅四翕侯,自立為王,國號貴霜。貴霜帝國與羅馬保持著密切的關係,時有貴霜使團抵達羅馬,丘就卻(Kujula Kadphises)的有些銅 幣背面的像是模仿羅馬皇帝克勞丟(Claudius)的錢幣鑄造的,羅馬用大量錢幣購買貴霜的絲綢和香料。閻膏珍(Vima Kadphises)在貴霜歷史上第一個發行了金 幣,與羅馬後期金幣的重量標準一致。著名的健馱邏藝術則反映了希臘-羅馬藝術對貴霜的影響。1967年發現了閻膏珍的用三種文字寫的碑銘,其中一種是用希臘字母記錄巴克特里亞語。從而表明巴克特里亞文的文獻可以追溯到閻膏珍時代。[27]在這種背景下,迦膩色伽二世(或三世)採用凱撒的尊號就併不令人驚異了。

《洛陽伽藍記》卷五載,宋雲於神龜二年(519)十月之初,至嚈噠國。受諸國貢獻,南至牒羅、北盡敕勒、東被于闐、西及波斯,四十餘國皆來朝貢。可証此時悒怛已經征服整個吐火羅。悒怛採用的文字是後期巴克特里亞文。[28]上文提到的悒怛錢幣上的銘文(φρ)ομο(拂林)就是用巴克特利亞文寫的。

約563年,薩珊王朝與突厥瓜分悒怛,阿姆河以南歸薩珊王朝。571/572年,突厥征服了以前屬於伊朗的悒怛領土,兵鋒直達喀布爾地區。突厥統治下的吐火羅地區,各國國王和軍隊的主要成份多為突厥人,當地居民則仍然有許多是悒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