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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秦汉长城的生态史考察

2013-01-17

东汉以后,农耕区的北界南移,比较《汉书·地理志下》与《续汉书·郡国志五》记录的北边敦煌、酒泉、张掖、武威、安定、北地、上郡、西河、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19郡人口[39],可知这一地区东汉人口较西汉减少了56.46%,远远超过了全国平均人口减少率17.52%,其中朔方郡人口骤减94.25%,是北边人口减少最典型的郡。[40]与这一地区汉族人口锐减形成鲜明对比的历史事实,有匈奴“南单于携众南向,款塞归命”,北匈奴亦有被迫大批南归者,如:“章和元年,鲜卑人入左地击北匈奴,大破之,斩优留单于,取其匈奴皮而还。北庭大乱,屈兰、储卑、胡都须等五十八部,口二十万,胜兵八千人,诣云中、五原、朔方、北地降。”[41]长城沿线人口民族构成的变化,势必会对地区经济生活的形式有所影响。有的学者指出,在建武年间北边边民大规模南迁,有的边郡已经完全撤销之后,“汉朝的北界退至今北京西北、太行山中段、五台山、山西偏关、河曲一线”。[42]在这样的形式下,战国至于西汉经营的北边长城在这一区段的作用自然可想而知。

民族迁移以及与其相应的社会动荡与文化演变,有十分复杂的因素,气候环境的变化或许只是诸多因素之一。然而《史记·匈奴列传》记载,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其冬,匈奴大雨雪,畜多饥寒死”,“国人多不安”,执政贵族遂有“降汉”之志。《汉书·匈奴传上》记载,汉宣帝本始三年(前71),“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余,人民畜产冻死,还者不能什一。”于是“匈奴大虚弱”,“兹欲乡和亲”。《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记载,光武帝建武二十二年(46),“匈奴中连年旱蝗,赤地数千里,草木尽枯,人畜饥疫,死耗太半,单于畏汉乘其敝,乃遣使者诣渔阳求和亲。”匈奴往往于“秋,马肥”时则校阅兵力,有“攻战”之志[43],而汉军“卫护”内附之南匈奴单于,亦“冬屯夏罢”[44],也都告诉我们,考察机动性甚强的草原游牧族的活动,不能忽视气候因素的作用。

匈奴内附和边民南迁,都使得长城的功用有所销减。

《汉书·匈奴传上》记载,汉宣帝地节年间曾经废止阴山以外长城的防务[45]:“是时匈奴不能为边寇,于是汉罢外城,以休百姓。”施行这一军事举措的直接原因,竟然是匈奴因遭遇气候突变而国力大减:“其冬,单于自将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欲还。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余,人民畜产冻死,还者不能什一。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又重以饿死,人民死者什三,畜产什五,匈奴大虛弱,诸国羈属者皆瓦解,攻盗不能理。其后汉出三千余骑,为三道,并入匈奴,捕虏得数千人还。匈奴终不敢取当,茲欲乡和亲,而边境少事矣。”

有的学者否定长城是“农业平原与游牧草原”的分界的说法,指出“北方各民族人民的迁徙流动,从未受到长城的阻碍”,以及“古代北方许多民族的文化分布都是地跨长城内外的”这一历史事实。这一论点,是有文献记载和考古资料的根据的。由于塞外部族留居塞下,臣服中央政权,长城的军事作用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有的学者指出,“自汉武帝以后,阴山以外的长城一直是汉朝军队驻守的地方。到公元前33年,匈奴呼韩邪单于款塞入朝,迎娶王昭君,约定和亲友好,服从中央的统一领导,并‘自请愿留居光禄塞下’,汉中央王朝才从这里撤退大军”,于是,“作为军事工程的长城沿线,变成了南北各族人民友好往来的枢纽地带。”[46]

在有的地方,战国至秦代的长城竟然在后世长城“以北千里之遥”[47],“以北千里之外”。这一情形,也体现了这种历史变化。于是有学者认为,“中国北部历史上存在过的许多少数民族,他们和汉民族经常接触,频繁交往,共同开发我国北方和东北这块广阔的领土,也从来没有受到过长城的限制。”[48]有的地方在长城内发现古代匈奴族的遗物,有的学者也认为可以说明“长城内外,匈(匈奴)汉杂居,他们之间互通往来,进行经济、文化交流,并不以长城为界”。[49]

所谓“并不以长城为界”,所谓“从未受到长城的阻碍”,所谓“从来没有受到过长城的限制”等,是在特定条件下针对某种外国历史文化观的带有政治色彩的说法。然而这种论点,也大体符合历代长城作为空间存在,在一定的时间环境中作用有所不同的事实。而我们在分析导致这一现象的诸因素时,显然不应当忽视生态条件的影响。

[1]参看中国牧区畜牧气候区划科研协作组:《中国牧区畜牧气候》,气象出版社1988年8月版,第6页至第7页。

[2]王敏瑚:《我国历史上农耕区的向北扩展》,《中国历史地理论丛》第1辑,陕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7月版。

[3]《史记·五帝本纪》:“西至于流沙。”《夏本纪》:“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秦始皇本纪》:“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乐书》:“歌诗曰:‘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司马相如《大人赋》:“经营炎火而浮弱水兮,杭绝浮渚而涉流沙。”

[4]《盐铁论·备胡》,《吕氏春秋·孟春纪》高诱注。

[5]《汉书·李陵传》,《陈汤传》,《匈奴列传下》,又《汉书·武帝纪》颜师古注引应劭曰。

[6]《盐铁论·通有》。

[7]胡平生、张德芳:《敦煌悬泉汉简释粹》,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8月版,第65页至第66页。

[8]史念海:《黄河中游战国及秦时诸长城遗迹的探索》,《河山集》二集,三联书店1981年5月版,第461页。

[9]参看任美锷等:《中国自然地理纲要》,商务印书馆1979年7月版,第55页图12;席承藩等:《中国自然区划概要》,科学出版社1984年5月版,第74页;《中国自然地理图集》,地图出版社1984年6月版,第60页。

[10]参看竺可桢:《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考古学报》1972年1期,《竺可桢文集》,科学出版社1979年3月版,第495页至第498页;王子今:《秦汉时期气候变迁的历史学考察》,《历史研究》1995年2期。

[11]《史记·韩长孺列传》。

[12]《史记·匈奴列传》。

[13]《汉书·景帝纪》记载,汉景帝中元六年(前158),“六月,匈奴入雁门,至武泉,入上郡,取苑马。吏卒战死者二千人。”颜师古注:“如淳曰:‘《汉仪注》:太仆牧师诸苑三十六所,分布北边、西边。以郎为苑监,官奴婢三万人,养马三十万疋。’师古曰:‘武泉,云中之县也。养鸟兽者通名为苑,故谓牧马处为苑。’”

[14]参看谢成侠:《中国养马史》(修订版),农业出版社1991年5月版,第70页。

[15]李孝聪:《秦始皇长城》,《长城百科全书》,吉林人民出版社1994年8月版,第76页。

[16]《文选》卷三。

[17]据《史记·平准书》、《汉书·武帝纪》、《汉书·晁错传》。

[18]《史记·货殖列传》:“陆地牧马二百蹄,牛蹄角千,千足羊,泽中千足彘”,“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

[19]《史记·平准书》:“乃徙贫民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余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数岁,假予产业,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于是县官大空。”“令民得畜牧边县,官假马母,三岁而归,及息什一,以除告缗,用充仞新秦中。”

[20]甘肃省博物馆:《武威磨咀子三座汉墓发掘简报》,《文物》1972年12期;;内蒙古自治区博物馆:《和林格尔汉墓壁画》,文物出版社1978年版。

[21]黄展岳:《近年出土的战国两汉铁器》,《考古学报》1957年3期。

[22]“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或断作“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

[23]《史记·平准书》。

[24]东北博物馆;《辽阳三道壕西汉村落遗址》,《考古学报》1957年1期。

[25]《氾胜之书》。

[26]如简73.30。

[27]如简148.47,273.14,273.24,275.19,275.23,543.3,557.3,557.5A,557.5B。

[28]内蒙古自治区博物馆:《和林格尔汉墓壁画》,文物出版社1978年版;盖山林:《和林格尔汉墓壁画》,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29]侯仁之、俞伟超、李宝田:《乌兰布和沙漠北部的汉代垦区》,《治沙研究》第7号,科学出版社1965年11月;侯仁之:《我国西北风沙区的历史地理管窥》,《中国历史地理论丛》第1辑,陕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7月。

[30]史念海:《两千三百年来鄂尔多斯高原和河套平原农林牧地区的分布及其变迁》,《河山集》三集,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99至103页。

[31]王尚义:《历史时期鄂尔多斯高原农牧业的交替及其对自然环境的影响》,《历史地理》第5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4页。

[32]景爱:《额济纳河下游环境变迁的考察》,《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4年1期。

[33]《史记·蒙恬列传》。

[34]《汉书·赵充国传》。

[35]竺可桢:《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考古学报》1972年1期,《竺可桢文集》,科学出版社1979年3月版,第495页至第498页。

[36]参看王子今:《秦汉时期气候变迁的历史学考察》,《历史研究》1995年2期。

[37]史念海:《新秦中考》,《河山集》五集,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12月版,第92页至第138页。

[38]史念海:《两千三百年来鄂尔多斯高原和河套平原农林牧地区的分布及其变迁》,《河山集》三集,人民出版社1988年1月版,第92页。

[39]其中酒泉郡《续汉书·郡国志五》只有户数12706,不记口数。以《续汉书·郡国志》所记全国产户均口数5.068核算,估定其口数为64194。

[40] 19郡中仅渔阳郡人口有所增加。而《续汉书·郡国志五》雁门郡口数249000,显然是估算结果。辽东、辽西两郡口数完全相同,均为81714,亦颇可疑。由此可知人口最多的渔阳郡口数435740,其可信性也是难以确定的。

[41]《后汉书·南匈奴列传》。

[42]葛剑雄主编:《中国移民史》第2卷,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年7月,第156页。

[43]《史记·匈奴列传》。

[44]《后汉书·南匈奴列传》。

[45]《汉书·匈奴传下》记载“习边事”之郎中侯应答汉元帝问:“北边塞至遼东,外有阴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寇,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于幕北。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又说到“前以罢边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熢火而已”情形。

[46]唐晓峰:《内蒙古西北部秦汉长城调查记》,《文物》1977年5期。

[47]郑绍宗:《河北省战国、秦、汉时期古长城和城障遗址》,《中国长城遗迹调查报告集》,文物出版社1981年2月版,第39页。

[48]项春松:《昭乌达盟燕秦长城遗址调查报告》,《中国长城遗迹调查报告集》,文物出版社1981年2月版,第19页。

[49]宁夏回族自治区博物馆、固原县文物工作站:《宁夏境内战国、秦、汉长城遗迹》,《中国长城遗迹调查报告集》,文物出版社1981年2月版,第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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