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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之交中国古史研究的回顾与前瞻侧记

2013-01-08

(二)王国维的影响。有人称王国维是20世纪中国最富创见性的奇才。王在治学方法上最大的特点在于他一方面继承了乾嘉学派,特别是晚清考据之学的严谨学风,熟谙古代文献典籍与文字音韵之学,另一方面又强调实证,摆脱传统经史之学的从文献到文献的研究方法,重视地下出土的古器物上面的古文字资料,并能够有机地将这两方面的材料与学问结合起来治史。他以地下出土的古文字资料来补证文献史料。王在《古史新证》的总结中讲:“吾辈生于今日,幸于纸上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材料。由此种材料,我辈固得以据以补正纸上之材料,亦得证明古书之某部分全为实录,即百家不雅驯之言亦不无表示一面之事实。此二重证据法,惟在今日始得为之,虽古书之未得证明者,不能加以否定,而其已得证明者,不能不加以肯定,可断言也。”王对二重证据法的运用,成功地开辟了研究商周史的新途径,在客观上对其后建立在现代科学的研究方法与历史唯物主义基础之上的先秦史学的形成具有促进作用。[1](p99)徐中舒在清华国学研究院读研究生期间,尤其对王国维的课兴趣更浓。王国维的二重证据法“给予先生印象最深”[2]。他后来研究古史不仅采用这种方法,而且还把它大大发展了,对当代学术界产生过颇为深远的影响。

(三)梁启超的影响。梁启超被称为近代历史上开始对历史现象作深一层的追究,力求探求历史演变的原因和线索的开风气之先的人物之一。他对封建史学的批判和对所谓“新史学”即“人类进化公理”的主张,虽然都没有能够说出本质的问题,但在当时的史学领域里可以说是比较新的思想。其所著《中国历史研究法》和《中国历史研究法补编》是其多年研究历史的治学积累,不愧是中国近代史学名著。在这部著作中,梁启超涉猎东西方史学著作,结合中国史学的过去和现状,系统整理,条分缕析,言简意赅,有理论,有方法,有例证,有判断,其中很多治学经验,至今仍有重要参考价值。徐中舒在清华研究院读研究生期间,梁启超讲授中国历史研究法,徐对梁启超的课颇感兴趣。耳闻目睹再加上自己亲身的学术实践,徐在古史研究中形成了独到而完善的治学门径,尤其对文献具有精深的造诣,重视史料的收集且善于鉴别辨析,得心应手地驾驭和利用,可以说这在一定程度上与梁启超的言传身教有密切联系。

(四)陈寅恪、李济的影响。徐在清华研究院读书期间虽未直接授业于陈寅恪,但在日后学术交往过程中,陈的治学原则和方法也对徐治学产生过重要的影响。“陈寅恪先生终其一生,始终坚持学术独立,思想自由的治学原则,同时在其学术研究中创造性地提出和运用了一系列现代研究方法”[3](p200),在史料学或对“民族文化之史”的论述,都具有相当开阔的看法。他在诗文方面也卓有成就。徐在研究古史过程中,往往能直接或间接地继承以至吸收陈的治学方法。徐早期的著作《木兰歌再考》(刊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东方杂志》1925年第22卷第14号)、《〈木兰歌再考〉补编》(刊《东方杂志》1926年第23卷第11号)、《古诗十九首考》(刊《立达季刊》1927年第1期,广州《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周刊》1928年第6卷第25期重载)、《五言诗发生时期的讨论》(刊《东方杂志》1927年第24卷第18号)、《豳风说——兼论〈诗经〉为鲁国师工歌之底本》(刊《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6本第4分,1936年)、《论〈豳风〉应为鲁诗——兼论〈七月〉诗中所见的生产关系》(与常正光合撰,刊《历史教学》1986年第4期)等皆为采用以文证史的方法,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一系列创新见解的名篇。陈寅恪《桃花源记旁证》一文从陶渊明的寓言联系到西晋末年的屯聚乌堡,无独有偶,徐中舒则结合先秦时期的历史事实指出,陶渊明《桃花源记》记述晋太元中(公元376-396年)武陵渔人进入的桃花源应该是客观存在着的事实,不是虚构的乌托邦,而是村社共同体存在时期的某些客观事实的反映。[4]虽所作结论不同,但研究方法却有异曲同工之处。

李济曾经在清华国学研究院任讲师,给徐讲授人类学、考古学。徐日后研究古史在王国维二重证据法的基础上,“常以考古资料与文献材料相结合,再参以边地后进民族的历史和现状进行互证”[5],这种多重证据法的运用不能不说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李济的启发。

(五)顾颉刚的影响。顾颉刚是现代历史上著名的历史学家,古史辨派的代表人物。顾和徐所处时代大体相同,两人很早就有过较为密切的学术交往。顾对于古史研究的最杰出的成就即在疑古辨伪思想的基础上,否定了战国以来由经书所载的古史系统,并以考证的方式辨析了旧的古史系统的形成过程,从而提出了被时人称为“精当绝伦”(注:钱玄同语,参见钱玄同复顾颉刚的函,刊《努力》增刊《读书杂志》第9期,1923年6月10日。)的“层累地造成的古史”观。这一学说的提出,在中国辨伪史上具有划时代的重要意义。徐在学术研究中受顾疑古思想影响颇深。他在为唐嘉弘《先秦史新探》一书撰写序言时指出,“先秦史的研究,从西汉大一统帝国的建立以后,即已提到日程上,当时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在继承秦代大一统政局下,如何更有效地适应暴秦和楚汉战争之后的现实条件,建立一整套历史哲学和政治哲学来为汉帝国服务。当然也对先秦典章制度进行了一些清理和总结。正如我的老友顾颉刚教授在他写的《汉代学术史略》(后更名为《秦汉的方士与儒生》)中所论述的,秦汉知识分子为我所用地排列出了一个先秦历史系统和序列……可惜,先秦历史却被他们以讹传讹,造成极大混乱,谬种流传,两千年来一直未能肃清”。由此可见,徐中舒的古史观在诸多方面同顾颉刚早年提出的“层累的造成的古史”观颇为吻合,与此同时,顾的疑古思想及研究历史之批判的科学方法也多为徐所借鉴。

徐中舒在直接或间接地继承和借鉴了胡远浚、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李济、顾颉刚等学术思想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学术探索与实践,不断加以融通和创新,形成了自己独到完善的学术思想体系,并对当代学术界产生了颇多积极的影响。

(一)无征不信、科学批判的思想。乾嘉学派治学讲求实事求是,论学立说,注重佐证,反对穿凿附会。清人钱大昕即曾讲过:“穿凿附会,自出新意而不衷于古,其失也妄。”[6]戴震更明确指出,“凿空之弊有二,其一,缘词生训也,其一,守讹传谬也”[7]。他还进一步解释说:“缘词生训者,所释之义非其本义;守讹传谬者,所据之经非其本经”[7]。具体而论,对于古史研究来说,更应讲求证据,做到无征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