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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20世纪中国近代史话语的变迁

2013-01-06

“近代化”话语和“革命”话语在1930年代形成后起角色互相变换。在1949年以前“近代化”话语居主导地位,1949年以后“革命”话语占绝对统治地位,1980年代以后,“近代化”话语对“革命”话语形成强大的挑战,形成了两种话语的对峙阶段。

李鼎声的《中国近代史》所构建的中国近代话语成为后来马克思主义中国近代史研究的基础,因此他的《中国近代史》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近代史学派的滥觞,其主要以帝国主义侵略过程为线索组织历史事件,主要集中于半殖民地形成过程的考察,对半封建社会及人民群众反侵略的一面重视不够。最早阐发毛泽东阶级斗争历史观和阶级分析方法的中国近代史著作是1947年出版的范文澜的《中国近代史》(上篇第一分册)。这本半部的中国近代史以中国人民的反帝反封斗争为基本线索,以阶级斗争为历史发展的动力,上起1840年的鸦片战争,下止1900年义和团运动和八国联军侵华,它的出版标志着阶级斗争为指导的“毛——范近代通史体系”开始崛起。胡绳的《帝国主义和中国政治》所构建的“革命”话语是以政治史为分析框架,所依据的理论是毛泽东的帝国主义与中国封建主义相结合,把中国变成半殖民地和殖民地的过程,也是中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过程。他以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的帝国主义与中国政治的关系演变为线索,分析中国反动势力与帝国主义侵略相勾结的过程,中国人民如何对外来侵略作出反应及在反应中逐渐成长的过程。胡绳的《帝国主义与政治》和范文澜的《中国近代史》(上篇第一分册)对中国近代史革命话语产生深远影响。在建国初期,“大多研究者认为,只有根据他们提示的研究方向和研究方法深入研究,才能得到科学的结论。这两本书对中国近代历史事件的描绘和解释,后来成为许多研究者进一步研究的基础”。因此这两部著作初步奠定了中国近代史马克思主义“革命”话语的基本模式,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近代史“革命”话语初期的代表作。

20世纪30年代开始发端的“革命”话语经过50年代中国近代史分期问题的大讨论和1956年全国高校历史系中国近代史教学大纲的产生,到60年代初,“革命”话语形成了完整的分析框架。它以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为理论指导,以阶级分析为基本研究方法,以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为基本线索,以一条红线、两个过程、三大革命高潮、十大历史事件为基本构架,旁及社会经济、思想文化、社会史和边疆少数民族,力图揭示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到五四运动前夕近代中国80年中间半殖民地本封建社会的历史发展规律。反映这一完整话语权的第一部著作是1958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林增平编的《中国近代史》,该书“采用了一些近年来我国学术界有关中国近代经济史、文化史的论述和整理的材料,在各个重发展要阶段上,对经济状况和文化动态做了适当的概述,企图说明社会经济和文化思想与阶级斗争的内在联系,以避免使中国近代的阶级斗争,即中国人民的反帝反封建斗争的激化和暂时松弛及其多种表现形式,成为单纯政治事件或一连串的内外战争。从而使这一基本线索贯穿着全部社会生活,窥见近代中国历史发展的全貌”。而真正使这一话语得以形成共识的,则是出版于1981胡绳的《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在此期间和以后出版的数量众多的中国近代史著作和教材,只有肥瘦的不同,在体系结构上没有明显的区别。”这样在1930年代发端的“革命”话语由毛泽东奠定,经范文澜阐发,到胡绳最终完成,中国近代史“革命”话语成为当代中国近代史的主导话语。“革命”话语体系框架指导的中国近代史研究对革命史、政治史给于了足够的重视。却忽视了社会是一个复杂的有机结构,对经济、社会文化的关注不够,对统治阶级活动及其政策、民主制度研究非常少,使得人们难以看清近代中国社会发展的全貌。同时阶级斗争观点存在概念化、公式化、简单化的毛病。“以阶级斗争代替一切,容易忽视社会结构和社会生活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三次革命高潮’作为近代历史发展的基本线索,既难涵盖革命以外的社会改革运动,又难以反映丰富多彩、万象杂陈的历史内容。所以传统的中国近代史体系缺憾,一是太重政治而轻其他,结果是只见国家没有社会;二是过分强调阶级斗争而忽视其他社会力量,结果是多元发展成为了一元线性公式。”同时对政治革命的研究也未能从近代意义的政治革命的视角来审视,对暴力革命、革命破坏过于重视,相对忽视了非暴力革命和革命后的建设的研究。1990年代前后,也有部分学者用近代政治革命的视角来审视中国近代的革命,使得革命的内涵进一部丰富,“革命”话语更加圆满丰韵。耿云志曾提出“我个人一向以来把清末以来开始的,以改变封建专制制度,建立某种形式的资产阶级民主制度为目标的斗争,不论是暴力的还是非暴力的,都看作革命进程中的一种前进运动”。革命固然是政治参与的爆炸性的极端事件,没有这种暴发,就不是革命。然而,一场全面的革命还包括另一个阶段,即建立新的政治秩序并使其制度化的阶段。也就是革命含义不仅包含破坏部分还包括建设部分。笔者认为由湖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郭世佑的《晚清政治革命新论》,弥补了以前革命话语的不足。作者认为“以孙中山为代表的暴力反清战士和民主立宪战士是政治革命的主导力量,而梁启超、张謇等人为代表的忠诚的君主立宪者试图改变君主专制为君主立宪所做的种种尝试,以及他们同民主立宪合流之后所作的有关努力亦属于清末政治革命题中的应有之义”。笔者认为作者在该书中有关政治革命的论述表现了作者的见识和眼力,作者吸取了当代西方政治学和现代化理论的有关研究成果,丰富了革命的内涵,拓宽了“革命”话语的研究视野。

20世纪80年代起,“近代化”(或现代化)成为中国近代史研究的热点,这是中国近代史学界积极“以史经世”回应新时期中国的现代化建设的主动举措,也是中国近代史学科要求改进和突破原有的中国近代史学科的内在要求,也是上承1930年代中国近代史研究的“近代化”话语,下接新时期海外中国近代史研究成果输入的结果。近代化作为一个世界性的历史进程是社会的全面发展和进步,具有非常广泛而深刻的内涵。作为一个综合性的概念学术一般认为,近代化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结构、人的近代化。

在20世纪60年代,因受政治因素的影响,中国史学界认为西方的近代化理论是西方资产阶级对抗唯物史观,抹煞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区别的反动思潮。在那种学术语境中很难从近代化的视角来研究中国近代史,更不用说吸取其合理内核。1980年代后以罗荣渠等学者为代表,对近代化理论进行了合理的吸收和批判性的改造。指出“人类历史的发展归根到底是围绕以生产力发展为核心的经济发展的中轴转动”下,提出了“一元多线历史发展宏观构架”。也有学者认为“一百年的中国近代史不仅仅是一场革命史,一百年的中国近代史其实是一场现代化史”。现代化的视角介入中国近代史研究后,产生了大量科研成果,其代表性的著作有:章开沅、罗福惠主编《比较中的审视:中国早期现代化研究》(浙江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罗荣渠著《现代化新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胡福明主编《中国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安徽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许纪霖、陈达凯主编《中国现代化史》第一卷1840—1949(上海三联书店1995年版),周积明著《最初的纪元:中国早期的现代化研究》(高等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陈勤、李刚、齐佩芳著《中国现代化史纲——不可逆转的改革》(广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史元芹主编《中国近代化的历程》)(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9年版)等。

在用现代化的视角研究中国近代史时,不少学者认为:从中国现代化开始启动的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的最后历程,中国社会的一切变迁、动荡、冲突,中国所有的政治制度更替、经济结构转型、意识形态更新,都包含在现代化变迁的大框架之内,都可以在现代化这一宏大的主题下重新解释,中国近代史上的重大问题、重大事件、社会风尚、社会生活的变迁及与现代化有关的各种人物都可以进行整体研究。这种做法是把现代化作为近代中国的主题,以现代化为主线来解释中国近代史“近代化取向(特别是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所采用的形式)则把中国描绘成停滞不前的‘传统’社会有待精力充沛的‘近代’西方赋予生命,把它从永恒沉睡中唤醒。”“这种模式对比较全面公平理解中国近代史,当然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没有西方,不可想象中国会发生任何近代化的变化;同样不可想象的是,除了近代化外还有任何变化称得上重要的历史变化”。柯文所说的美国汉学界对中国近代史研究存在的弊端,此种弊端在大陆的中国近代研究中也一定程度存在,可以说这种弊端在大陆中国近代史现实研究中也有所体现。考察整个中国近代史,要看到争取民族独立的紧迫性,同时也注意到现代化过程在近代中国历史进程中的作用;在考察视角上既不能只注意到民族独立这一面,忽视现代化过程,也不能只看到现代化过程而忽视民族独立这一面。二者在历史实际发展中不能相互取代。

从现代化视角来研究中国近代史,目前虽存在一定的不足,但总的说其推动了中国近代史学科的发展,同时也为学者服务社会提供了很好的切入点,表达了中国近代史学界对现实的高度关注。正如章开沅先生所说:“历史学家的参与,不仅拓宽了现代化研究的广度和深度,加强了现代化研究中的科科技整合,同时也对历史学(主要是中国近代史)自身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活力。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为历史学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与现实的契合点。”关于现代化视角研究中国近代史的意义,有学者从研究方法、研究内容、研究主线及解释体系等方面做了具体介绍,认为近代中国现代化研究,起到了改造原有的学科体系的作用,丰富了原有学科的主线;改变了中国近代史研究的解释体系;改变了中国近代史研究的内容结构。现代化视角研究中国近代史冲击了原有的中国近代史学科,改造了原有的中国近代史学科体系,使中国近代史研究出现了多种话语并存和相互竞争的局面,使中国近代史研究能逐渐独立于经济和政治的干预。

中国近代史的研究从其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一门单纯的学术,而且深受当时中国政治语境的影响,近代史研究被纳入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为当时统治阶级提供合法性的依据。在阶级斗争紧张、激烈的时代里,近代史研究者往往集学者和政治代理人于一身,将学术当作救国和政治斗争的工具。他们借中国近代史研究表达自己的政治要求。他们所构建的近代话语体系,折射了当时社会的政治主题。他们的政治理念,深深的渗透于中国近代史研究的学术文本中,反映了不同时代政治主题的中国近代史研究,因为与中央政权关系的远近而呈现出不同的学术地位:20世纪30—40年代以蒋廷黻为代表的“近代化”的研究居于主流学术地位,以无产阶级的“革命”研究居于边缘地位;20世纪50—60年代由于政权的变更,两种话语的角色正好互换。“近代化”话语无容身之地,被大陆学者遗忘。文革期间,“革命”话语被扭曲,近代史研究处于停滞乃至倒退的阶段;20世纪80 90年代,在“和平与发展”成为世界主题的背景下,“现代化”成为中国政治的主题,原有的以“革命”话语权难以保持主导地位,以“现代化”为主线的近代史研究成为学术的焦点。20世纪的中国近代史研究具有强烈的政治取向和现实性。

英国历史学家卡尔说过,历史“是现在和过去之间的永无止境的回答交流”,“过去的事件跟眼前前进中出现的将来的目标之间的对话”,“是今天的社会跟昨天的社会的对话”。可以说历史研究是现实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侧重于现实中存在的历史根据、历史传统、历史连续性,并回答历史与现实的联系中的问题。历史学的社会功能从本质讲,就是理解过去、认识现在、把握未来,故中国近代史就无法割断与现实中的联系,中国近代史的研究为现实服务的一面被彰显得特别鲜明。由于中国近代史学科与现实联系特别紧密的特殊性,中国近代史研究的政治功能必须受到重视,但中国近代史学科的研究应通古今之变,重视中华民族的连续性,更应围绕提高中国人的整体素质和人格的完善来定位中国近代史的社会功能,发挥其人文素质教育和人文精神熏陶的基本史学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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